小雅反复听着那女人带着哭腔的叙述,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她的心尖上。
她终于明白了。
不是外伤,不是内损,甚至不是净世株项目带来的生理性衰竭。
是信念的崩塌。是她丈夫为之奋斗、为之呕心沥血、甚至愿意付出生命去构建的那个“大同”愿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证明存在着如此丑陋、如此不堪的裂痕,而这裂痕,恰恰来自于他赋予信任的体系内部。
他扛起了山一样的责任,却被山脚下的蝼蚁蛀空了根基,轰然倒塌。
她的心在滴血,为李默,也为自己。她何尝不是坚信着李默描绘的那个未来?此刻,那未来似乎也变得摇摇欲坠,染上了灰暗的色彩。
口中传来腥甜的味道,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咬破了嘴唇。尖锐的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猛地一清。
不能倒!李默倒下了,她如果再倒下,那大同世界就真的完了!
她猛地抬起头,将眼眶里即将滚落的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那双美丽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毅。
她推开临时指挥点的门,走到外面。
眼前的一幕让她呼吸一滞。
医疗点外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更多的人。他们穿着不同驻地标识的服装,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无比坚定。他们是听到李默出事的消息后,从三千个良好的驻地,以最快速度赶来的医疗团队!带着他们所能筹集到的最好的药品和设备。
没有人组织,没有人命令。他们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或低声交流着病情,或焦灼地望向救援圈的中心。一种无声的力量在空气中凝聚——大同世界可以没有他们任何一个人,但不能没有李默!
小雅看着这一张张陌生的,却因同一个信念而聚集在此的面孔,那颗冰冷绝望的心,似乎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流。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一处稍高的台阶上,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她的声音因为之前的压抑和紧张而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夜空:
“各位公民!我是小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感谢你们不远千里赶来!默首领的情况……很不好。”她的声音顿了顿,强忍着哽咽,“秦老和林医生她们,已经用最高明的医术和最先进的设备,暂时稳住了他的生命体征。但是……”
她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但是,默首领最主要的伤,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
下方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许多医生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
小雅没有隐瞒,她用最简洁的语言,将李默信念崩塌的缘由——那来自底层公民的绝望控诉,那被层层封锁的沟通渠道,那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清晰地陈述出来。
“……所以,默首领现在,是‘心神俱碎’,是‘哀莫大于心死’!再好的药物,再精密的仪器,恐怕也难以唤醒一个被伤透的心、信念崩塌的灵魂!”
她看着下方或震惊、或沉思、或恍然的医生们,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寻找那唯一可能存在的灯塔。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很难用常理度之。但默哥曾经说过,这个世界很大,总有一些难题,看似无解,但总会有一个恰好为解决这个难题而生的人存在!”
她的目光恳切地扫过每一个人:“在场的各位,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医道精英,见识广博。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曾经接触过,或者听说过,类似这种因极度绝望、信念崩塌而导致昏迷不醒的病例?有没有什么……哪怕是偏方、古法,或者任何可能唤醒意识的方法?”
“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们现在,急需找到那味‘心药’!我们需要重新点亮默首领的‘魂’。”
小雅的话音落下,偌大的空地上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来自三千驻地的医生们反应不一。有的眉头紧锁,低头苦苦思索,翻找着记忆深处可能相关的病例;有的则面面相觑,显然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奇特而棘手的“病症”,脸上写满了无能为力;还有的低声交谈,交换着彼此的看法,但似乎也拿不出什么可行的方案。
希望,仿佛风雨中摇曳的烛火,微弱而飘忽。
就在小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人群后方,一个略显佝偻、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长衫,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眼神浑浊,却似乎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芒。他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看尽世事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台上那个为丈夫倾尽全力的女子,嘴唇微微嚅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