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主院的客厅内,空气仿佛被霍正雄那石破天惊的质问彻底冻结。瘫坐于地的林氏面如死灰,所有的气焰与伪装都被撕得粉碎,只剩下狼狈与不堪。孙婉如缩在角落,抖如筛糠,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霍正雄胸膛起伏,显然道出这埋藏多年的隐秘,于他而言亦是一场剜心之痛。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没有再看林氏,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脸色苍白、手背已然红肿的沈未央。
“未央,”霍正雄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郑重的语气,“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
他走到沈未央面前,目光落在那片烫伤上,眉头紧蹙,对紧随其后待命的秦穆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过来!用最好的药!”
“是,元帅!”秦穆立刻领命而去。
霍正雄这才重新看向沈未央,眼神复杂,有歉然,更有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肯定:“自你入我霍家以来,所做所为,为父皆看在眼里。于私,你与枭儿相互扶持,情深意重;于公,你以惊世之才,强我军工,壮我奉垣,挽狂澜于既倒,功在千秋!寮南之战若无‘龙吟’,若无你改良的枪炮,后果不堪设想。我霍家,我奉垣,欠你良多。”
他这番话,声音洪亮,字字清晰,不仅是对沈未央说,更是对在场所有人,乃至对整个霍府宣告。这是霍家最高掌权者,对沈未央身份与贡献最权威、最无可辩驳的定论!
“父亲言重了,”沈未央忍着疼痛,微微躬身,“未央既为霍家之人,奉垣之事,自是分内之责。”
霍正雄点了点头,目光中赞赏更甚。他随即转向一直紧握着沈未央未受伤那只手、面色冷硬如铁的霍聿枭。
“枭儿,”霍正雄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语气深沉,“你的心思,为父明白。今日,你也给为父,给未央,一句准话。”
霍聿枭迎上父亲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响彻在寂静的厅堂:
“父亲,我霍聿枭此生,只沈未央一人足矣!绝不纳妾!霍家香火若断,自我而终,我亦无悔!若有人再以此为由,为难未央,便是与我霍聿枭为敌!”
这番决绝的誓言,如同最终判决,彻底粉碎了林氏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断绝了孙婉如所有的痴心妄想。
霍正雄听着儿子这不容置疑的宣言,沉默了片刻。他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眼神空洞的发妻,又看了看神色决然的儿子和眼神清正的沈未央,最终,长长地、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吐出了一口气。
“好。”霍正雄重重地说了一个字。
这一个“好”字,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局面,也表明了霍家最高权威的态度。
“既然你心意已决,为父……支持你。”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做出了最终安排:
“林氏心神不稳,不宜再留于奉垣搅扰安宁。即日起,送往津口别苑静养,无我手令,不得擅离,亦不得以任何理由传信回奉垣,干预府内事务!”
“孙婉如,”他的目光冷冷扫过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即刻收拾行装,随行照顾姨妈。此后,无召不得再入奉垣!”
这安排,等同于将林氏彻底“礼送出境”,隔绝了她对奉垣核心事务的一切影响力。而孙婉如,更是被直接驱逐出了这个权力中心。
“不……元帅!你不能这么对我!”林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带下去!”霍正雄厉声喝道,毫不留情。立刻有两名健壮的女佣上前,半搀半架地将哭喊挣扎的林氏带离了客厅。孙婉如更是连哭都不敢哭出声,脸色惨白地被秦穆示意下的士兵“请”了出去。
一场掀翻了霍府屋顶的风波,就在霍正雄雷厉风行的处置下,迅速尘埃落定。
客厅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淡淡的檀香(或许很快也会被更换)和隐约的药膏气息。医生赶来,为沈未央仔细处理了烫伤,敷上了清凉的药膏,言明需静养几日,避免沾水。
霍正雄看着儿子小心翼翼护着沈未央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也有卸下重负后的疲惫。他走上前,拍了拍霍聿枭的肩膀,又对沈未央温言道:“未央,好生养伤。奉垣的未来,还需你多费心。这个家,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他未再多言,转身,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离开了。那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在这一日内,苍老了几分。清理门户,终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霍聿枭紧紧握着沈未央的手,低声道:“我们回去。”
沈未央点了点头,任由他扶着,缓缓走出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场。
回到他们自己的院落,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纷扰。霍聿枭将沈未央轻轻按坐在榻上,自己则半跪在他面前,捧着他那只包裹着纱布的手,低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上面,久久不语。
沈未央用未受伤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硬硬的短发。
“都过去了。”他轻声道。
霍聿枭抬起头,眼中是未曾消散的后怕与更加坚定的守护:“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任何人。”
经此一事,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最大内部障碍被强行清除。前路或许仍有外敌环伺,仍有国仇家恨,但至少在这霍府之内,在这属于他们的天地里,再无掣肘。
尘埃落定,前路愈坚。他们携手,将更无顾忌地,去面对未来的一切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