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城内,万籁俱寂。
先前那股撕裂空间的滔天怒火,并未消散,而是沉淀了下去。
沉淀为一种更加恐怖的意志。
如同火山喷发后,覆盖大地的不是灰烬,而是来自地心深处的绝对严寒。
魇梦与累的身影都已消失。
原地只剩下空气中,属于下弦之二·辘轳的飞灰,以及一滩曾是下弦之六·釜鵺的血肉印记。
鬼舞辻无惨站在颠倒的屋檐下,英俊的脸庞上,怒火的痕迹已然褪尽。
取而代之的,是无机质般的冷酷。
他必须承认,自己对于“下弦”的评估,出现了严重偏差。
他们不是弱。
是废物。
连充当他视野延伸的资格都没有。
短短数日,两名下弦,被同一个人斩杀。
对方甚至没有隐藏行踪,就如一个农夫在自家后院,随手拔掉了几棵碍眼的杂草。
而他这个主人,直到杂草被连根拔起,才后知后觉。
奇耻大辱。
魇梦那条疯狗很有趣,但心性扭曲,难堪大任。
累,潜力尚可,却是个沉溺于虚假亲情游戏的孩子。
指望他们去解决那个银发的“异常”,无惨第一次对自己亲手提拔的下属,产生了不信任。
这种失控感,让他极其不悦。
他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
一把精准、高效、且只为“破坏”与“杀戮”而生的,完美兵器。
一个能将那个胆大包天的人类,连同他那份该死的从容,一同碾成粉末的存在。
“鸣女。”
无惨的声音响起,没有波澜,却让整座无限城的空间轻轻一颤。
铮——
抱着琵琶的女鬼身影浮现,无声跪伏。
“把猗窝座叫来。”
一个简单的,不容置喙的命令。
鸣女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拨。
噌!
空间如被撕开的画布,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大殿中央。
来者身披短褂,粉色短发,全身遍布深蓝色罪人刺青。
他甫一出现,便单膝跪地,头颅深垂,动作没有任何多余。
其身上散发出的,是凝练到极致的斗气,如同一座沉默的活火山,与下弦们散乱的恐惧,有着天壤之别。
上弦之叁,猗窝座。
“无惨大人。”
声音沉稳,是纯粹对强者的尊敬,不带一丝谄媚与恐惧。
无惨缓缓转身,血色竖瞳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最强的几件“作品”之一。
这才是上弦。
与下弦那种需要用恐惧来驱使的劣质品,完全不同。
他们每一个,都是行走的灾厄。
“猗窝座。”
“属下在。”
“一个任务。”
无惨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的几名下弦,被一个鬼杀队剑士清除了。”
猗窝座跪伏的身体纹丝不动,但沉稳的呼吸,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改变。
一个剑士,清除复数的下弦?
要么是柱的围剿,要么……
出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强者。
他静静等待后续。
“我要你去,杀了他。”
话音落下,无惨的意志化作最直接的画面,粗暴地烙印进猗窝座的脑海。
轰!
猗窝座的感知中,炸开一幅清晰的画面。
浓雾封锁的山谷。
银发少年,手持漆黑长枪,枪尖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频率高速震颤,撕裂空气。
一枪。
下弦之三·病叶试图遁入地下的身体,被贯穿,血鬼术都未来得及发动。
画面再转。
废弃矿区,少年换上了一柄形制古朴的横刀。
刀光如山岳崩临,将下弦之肆·零余子连同她的巢穴,一刀两断。
少年的脸庞,清晰无比。
平静。
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斩杀强敌的喜悦,只有一种程序般的冷漠。
但他的眼睛……
那双灿烂的金色瞳孔中,燃烧着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战斗意志。
这股意志,让猗窝座垂下的眼帘,第一次微微抬起。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同类的气息。
不是鬼。
是另一种同类。
一种对“至强”境界,有着无尽渴望的,纯粹的武者。
弱者才会在战斗中展露疯狂。
真正的强者,挥刀的瞬间,内心只有澄澈的宁静。
这个人类……很强。
他仅仅凭借自身千锤百炼的技艺与肉体,便将下弦玩弄于股掌。
猗窝座甚至能从那流畅的肌肉线条下,感受到何等恐怖的爆发力。
有趣。
太有趣了。
被召唤的些许不悦,瞬间被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兴奋所取代。
他的血液,开始升温。
他全身的斗气,开始微微昂扬。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能让他产生“期待感”的人类了。
鬼杀队的柱,肉体孱弱,不堪一击。
而这个银发金瞳的少年……
他是一个真正的,值得他出手去破坏的,完美的武者!
“他的名字,晓月·桐。”
无惨的声音再次响起。
“银发,金瞳,同时使用刀与枪。他的成长速度,超乎寻常。”
“我不管他用了什么方法。”
无惨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遏制的杀意。
“找到他,猗窝座。”
“用你的术式,将他的身体,连同他那份傲慢,一同打成肉酱。”
“把他那颗银色的头颅,带到我面前。”
鬼之始祖,对一个人类,下达了最高等级的追杀令。
猗窝座缓缓抬头,那双刻着“上弦·叁”的金色眼眸中,战意沸腾。
他咧开嘴,露出嗜血的笑容。
他知道,对无惨大人而言,最完美的回答,就是结果。
“是。”
一个字。
蕴含着绝对的自信,与对厮杀的无上渴望。
铮——
鸣女的琵琶声响起。
猗窝座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一场由鬼王亲自指定,由最强武痴执行的狩猎,拉开序幕。
无限城内,鬼舞辻无惨缓缓踱步。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纯粹昂扬的斗气。
这才是“上弦”该有的姿态。
他伸出手,仿佛要抓住那缕战意。
“我讨厌变化。”
“晓月桐……”
无惨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血色瞳孔中,倒映出无尽的残忍。
“在你被我最强的猎犬找到,然后被一拳一拳,碾碎全身骨头之前……”
“你的绝望,一定会是无与伦比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