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晴光没过窗棂时,天边忽然漫起层薄云,风里的稻花香混进了湿意。谢怜刚把晒好的花籽收进陶瓮,檐角便落下第一滴雨,“嗒”地打在竹筛上,惊飞了停在筛边啄食碎籽的麻雀。
“倒赶得巧,”花城起身将窗扇半掩,挡住斜飘的雨丝,目光落在院角的稻苗上,“刚种下就有雨浇,省了我们提水。”他转身时,见谢怜正踮脚收檐下挂着的旧书,书页边角还沾着之前晒花籽时落的金绿碎粉,忙上前接过,指尖轻轻拂去粉尘,“仔细踩滑,地上刚沾了雨。”
谢怜笑着退到干燥处,望着窗外的雨帘:“这雨倒软,不像是夏日的急雨,倒像春日的润雨。”他指了指花池,刚盖好的薄土被雨润得发暗,粉白花籽该在土里悄悄吸着水了,“之前雪山的雨是冰的,火山边的雨带着热,南田的雨混着稻香,这阁前的雨,倒有股书墨气。”
花城将旧书摞在案头,取来干布擦了擦谢怜沾了潮气的袖口:“往后,阁前的雨会更多。”他走到案边,从木柜里取出个青瓷瓶,里面插着几支晒干的杜鹃枝——是之前从山林里折的,“等雨停了,把这花枝插在花池边,既能当标记,明年或许还能发新芽。”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忽然传来“咚咚”的轻响,伴着小海娃带着水汽的喊声:“谢怜哥哥!花城哥哥!”谢怜掀开帘子,见小海娃撑着柄大荷叶,怀里抱着个陶碗,碗沿还冒着热气,“我娘煮了新晒的绿豆汤,说雨天喝着舒服,让我送来给你们!”
荷叶上的雨珠顺着边缘往下滴,打湿了小海娃的衣角。花城忙接过陶碗,让他进屋避雨:“怎么冒雨过来?下次等雨停了再送也不迟。”小海娃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眼睛亮晶晶的:“我娘说刚煮好的才甜,而且我想看看稻苗有没有被雨冲倒——娘说雨软,苗不会倒的!”
谢怜取来干帕子给小海娃擦手,又倒了杯温茶:“稻苗好着呢,雨正润着它长根。”他指了指花池,“你送来的花籽也在土里喝雨呢,明年春天开花,定是粉粉的一片。”小海娃捧着茶杯,凑到窗边看稻苗,嫩绿的叶片被雨洗得发亮,倒比之前更精神了。
待小海娃喝完茶回家,雨势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些微光。花城去井边打了桶清水,谢怜则拿着小铲,轻轻扒开花池边的薄土——粉白花籽没被冲跑,土缝里还能看见几粒圆滚滚的籽儿,正吸着水发胀。
“你看,”谢怜捏起粒没埋深的花籽,外壳泛着湿光,“再过几日,该冒白芽了。”花城走过来,顺着他的手望去,雨后天光柔和,落在花籽上竟泛着淡淡的粉光,像极了南田夜晚的星子,“等芽冒出来,我们在旁边插些细竹枝,别让雀儿啄了。”
傍晚时分,雨彻底停了,空气里满是泥土与草木的清香。花城在院角点了盏竹灯,暖黄的光映着稻苗,叶片上的水珠泛着光;谢怜则坐在案头,翻开了《花盟新岁记》的空白页,指尖轻轻拂过页边的根须纹路——或许该把今日的雨写上去,写稻苗的绿,写绿豆汤的甜,写小海娃的荷叶伞。
“在想什么?”花城端着两碗绿豆汤走过来,放在案头,“不写便先歇着,明日再写也不迟。”谢怜笑着拿起笔,在空白页上轻轻落下几个字:“雨润新苗,灯映闲书。”他抬头望向花城,竹灯的光落在两人身上,暖得像屋里的旧书,“往后的故事,便该这样,慢慢写,慢慢过。”
花城坐在他身边,指尖碰了碰书页上的字迹,墨痕还带着些潮气,却已透着安稳:“嗯,慢慢写。”风从半开的窗里吹进来,带着雨后的清香,落在空白页上,像是在等着下一笔——或许是明日晒花籽的晴光,或许是后日院角的新芽,又或许,是某个傍晚,两人并肩看稻苗长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