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光柱在绝对黑暗中颤抖,如同受惊的萤火虫,徒劳地试图驱散笼罩一切的、沉重如水的黑暗和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亿万年的尘埃和一种冰冷的、类似于臭氧却又更加古老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岁月的重量。
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压抑的呻吟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对未知环境的巨大恐惧和茫然。
他们挤在刚刚被炸开的入口处,背后是勉强堵住洞口的巨石,缝隙间透入的微光和外界早已远去的无人机嗡鸣,是他们与熟悉世界最后的、脆弱的联系。
手电光扫过四周,照亮了这条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通道。通道呈完美的拱形,直径超过十米,墙壁和地面光滑得不可思议,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瞬间熔铸而成,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内蕴星光的琉璃质感。最令人震惊的是,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无比复杂、玄奥异常的纹路和符号,它们并非现代任何已知文明的文字或图案,结构精妙绝伦,蕴含着某种难以理解的几何规律和力量感,在手电光下偶尔折射出幽微的、仿佛自身在呼吸的淡金色光芒。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一名年轻的技术员声音发颤,几乎带上了哭腔,“这绝不是现代工程……甚至不像……人类能造出来的……”
没有人能回答他。所有人都被这超乎理解的景象震慑住了,一种渺小感和敬畏感油然而生。
王栋梁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灰,强自镇定下来,低吼道:“都别慌!检查装备,清点人数,抢救伤员!快!”
纪律性暂时压倒了恐惧。幸存下来的守卫和技术人员开始行动起来,压抑着心中的震撼,借助手电光检查彼此的情况。伤亡惨重,原本近百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不足三十人,且几乎个个带伤,弹药也所剩无几。
沈念薇迅速检查了陆铮的状况,发现他除了极度虚弱外,左臂的异常似乎平静了许多,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将更多注意力投向周围环境,作为一名顶尖工程师,她本能地被这超越时代的构造和纹路所吸引。
“这些纹路……不仅仅是装饰,”她喃喃自语,用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壁面,那上面的刻痕深邃而光滑,毫无磨损痕迹,“它们……似乎是一种能量导引结构,非常……非常先进,甚至蕴含着我们无法理解的物理原理。”她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在纹路深处流淌,与陆铮之前激发的淡金色护罩同源。
陆铮半躺在医疗床上,感受最为奇特。进入这里后,左臂那一直躁动不安的“钥匙”能量仿佛游子归家般,变得异常温顺和平静,不再带来痛楚,反而有一种浸润在温暖源泉中的舒适感。同时,那种宏大的、古老的、源自大地深处的能量脉动感变得无比清晰,无处不在,包裹着他,滋养着他几乎枯竭的精神。
他甚至能隐约“听”到一些极其遥远、破碎的“低语”,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模糊的信息碎片,充满了苍凉、疲惫以及……漫长的守望。
“……壁垒……终将……磨损……” “……守望者……何在……” “……‘源’……不安……”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让他头晕目眩,难以理解,却又莫名地感到一种深沉的悲伤。
“老大,这里空气成分检测过了,虽然陈旧,但含氧量正常,没有检测到有毒有害气体。”一名技术员汇报,这总算是个好消息。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王栋梁走到被堵住的洞口,侧耳听了听,外面已经彻底没了动静,但他不敢掉以轻心,“那些狗娘养的肯定还在外面搜山,这里也不一定绝对安全。我们得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其他出路。”
他组织起还有行动能力的守卫,组成两个简单的探索小队,一队向前,一队向后,沿着这条巨大的通道进行初步探查,约定以手电光信号联系,绝不深入。
等待是煎熬的。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漫长无比。
突然,向前探索的小队发回了灯光信号——有发现!
所有人精神一振,立刻小心翼翼地向着那个方向移动。
前行了大约几百米,通道依然宽阔笔直,仿佛没有尽头。而在通道一侧的壁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同样由那种琉璃化材料构成的平台,或者说,是一个接口。
平台表面光滑如镜,中心却有一个明显的、深陷的凹槽,凹槽的形状……竟然与陆铮那只变异左臂的轮廓有着惊人的、令人不安的相似性!凹槽周围,是更加复杂密集的纹路,如同众星拱月般汇聚于此。
平台下方,散落着一些东西!
手电光立刻聚焦过去。那是一些早已腐朽风化、几乎变成碎片的布料残骸,以及几具扭曲变形的、非人形的金属骨架!这些骨架的结构极其怪异,与人类或任何已知生物都截然不同,更像是为某种特殊目的而设计的机械造物,此刻却如同垃圾般被废弃于此,蒙着厚厚的尘埃。
而在这些残骸之中,赫然有一具身披破烂不堪、样式古老的暗色长袍的人类骸骨!
那骸骨呈坐姿,背靠着平台,头颅低垂,身上的长袍虽然腐朽,却还能隐约分辨出上面绣着一个模糊的图案——那是一只尾部蜷曲的蝎子!与“蝎子”俘虏手腕上的纹身几乎一模一样!
Khalima的守望者!而且看起来,他死在这里已经极其漫长的岁月了!
他的白骨手中,紧紧攥着一块黝黑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石板碎片,碎片上刻满了与墙壁同源却更加细密的符号。
一名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想取下那块石板碎片,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石板的瞬间——
嗡……!
整个平台周围的纹路骤然亮起微弱的淡金色光芒!那具人类骸骨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瞬间化为了飞灰,消散在空中。
与此同时,那块石板碎片上的符号如同活过来一般,投射出一片晃动的、模糊不清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呈现的,似乎是这条通道在无数岁月前的景象:无数那种非人形的机械造物在忙碌地穿梭,墙壁上的纹路流淌着磅礴的能量光河……然后画面剧烈晃动,巨大的爆炸和能量风暴席卷一切,墙壁开裂,机械造物成批地倒下、报废……最后,几个穿着同样长袍的人类身影(其中就包括刚才化为飞灰的那位)踉跄地来到这个平台,进行着某种紧急操作,将一块完整的石板插入凹槽(但影像中的石板是完整的),试图稳定什么……但似乎失败了,能量失控爆发,其中一人被卷入其中……影像最后定格在一个巨大的、位于通道尽头深处的、仿佛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却布满了裂痕的巨大菱形结构上,那结构内部仿佛封印着什么难以言喻的存在,正不安地躁动着……
影像戛然而止,石板碎片的光芒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
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都呆立当场,浑身冰冷。
那短暂的影像信息量巨大得惊人!
这里是一处极其古老的、拥有高度发达科技的未知文明遗迹(或许就是“Khalima”信仰的源头?)。它似乎遭遇了一场巨大的灾难而废弃。那个平台和凹槽,很可能是某种控制接口。而那个巨大的、布满裂痕的菱形能量结构……就是这一切能量脉动的源头?一个被封印的、“不安”的“源”?
而Khalima的守望者,在很久以前就在这里活动,试图维护或者控制这个“源”?
陆铮的左臂,与那个凹槽完美契合……这又意味着什么?
“你们……看那里……”一个守卫颤抖着指着通道更深处的黑暗。
只见在那边极远的黑暗中,隐约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稳定的淡蓝色光芒在闪烁,其位置和形态,恰好与影像中最后那个巨大的、布满裂痕的菱形结构重合!
那里……就是这条通道的尽头? 那里……封印着什么东西? 而他们,正站在通往它的大门之外?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席卷了每一个人。
他们闯入的,根本不是什么避难所。
而是一座沉睡着远古巨物的……坟墓?或者说……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