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很少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大部分时间的对外态度都是：对对对，好好好。
主打一个，我有底线，但我可以随时调低我的底线。
但此时此刻，她笑容有点要挂不住，好像冰层被一点重击，裂了开来。
吴先生愣了一下，有点被她的模样吓到了。
他轻声安抚道：“不签卖身契，只签一份短契。狗子尚年幼，只靠吃折箩，怕是，怕是不大好。”
他把长不大，换了个词。
“为何要签契？”小满收起了满身的尖刺，看了看坐在旁边喝着水的狗子，他还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或许他是懂的，不然今天跟着跑了一天，他哥早找过来了。
“他与我不同宗，忽然出现在我家里，如果被官家追究，那我有拐带之嫌。这个契只是雇工契书，见证人可签他现在住的地方的里长。到时候若是轮到他家出丁时，也有个说项。”
“哦。”小满明白了，这个朝代的律法好像比她想象的要健全许多。
可能是她一直带着有色眼镜看着这里，以为他们就是腐朽的、陈旧的，但其实他们也是在努力推翻前人造出的大山，开出新的路途。
“那便辛苦先生了。”小满笑了，“狗子小，又没有受过什么约束，估计是不大好管。”
“无事，家中只有老母亲，并一个粗使的妇人，多一个孩童，也热闹几分。正好我近日在温书，他帮我研研墨，跑个腿也是好的。”吴先生摆摆手。
小满点头，若狗子有造化能识上几个字也是好的。再不济，吃得好些，长个强壮的身体，也是赚到了。
两人又聊起丹丸杀人案的话本。
“我按你的意思修改了，你带回去看看。下一本的黑矿山虏人事件的开头，我全部修改了，你看看可有要再修改的。”吴先生知道卖话本的钱对小满来说有多重要，不忍说要搁笔的事来打破她的念想，先隐瞒了下来。
“好。”小满把话本装进自己的布包里。
“小心些，别压坏了香包。”吴先生看她大开大合的塞话本，赶紧提醒。
“哦好。”小满嘿嘿笑了。
吴先生说买房的银钱和承诺给狗蛋的铜钱，都先由他来出，他记上账了，待过上两个月，再与她结算。
小满这一趟出门挺值，感谢了救命恩人，见到了惠娘，还知道了狗蛋兄弟的状况。
最最重要的是，她一直想做的藏钱基地弄好了。嗯，弄好了一半。
第二天午时，趁着四少爷午睡，她去了趟后角门。
那个卖货郎还在那里摆着两个巨大的担子在卖货。
“小满姑娘，许久不见了。忙着呢。”货郎好记性，还记得她，百忙中抬起头和她打了个招呼。
小满笑着回应了下，去看货担上的商品。
简直就是行走的百货商店，这些都是卖给这附近的官宦之家的下人，品质也不算太差。
小满挑了些香脂螺黛胭脂和口脂。准备送给小桃一份。
她到了年纪，也要打扮打扮了。
自己就只买了香脂。
然后假意看着丝线，仔细地挑选。
终于等到这一批买东西的丫鬟婆子们都走了后，才提出自己的要求。
“小满姑娘，你要刻牌位。”货郎虽说够见多识广了，但这要求还是第一次见。
“对，我前些时日做梦梦见我哥了，说是在地府里被恶鬼缠上了，我想着刻个牌位放到庙里供奉供奉，受受香火，好把那些恶鬼吓退。”
货郎努力咧嘴笑了笑说：“要么姑娘你去庙里问问呢，应是都有备着的。”
他主要怕他辛苦弄来了，人家再不要了，那可就砸手里了。借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里喊叫。
“我问过了，确实是有，但是我有不同的要求，他们做不到。我哥故去的时候，家里后头生的弟妹们他都不知晓，我就想着写上一份家谱放在里面，这样他可能就知道了。我们这些家谱上的弟弟妹妹们，也许能给他点助力。”
货郎的笑有点凝固，这种方法助力，他还是头一回听说，话说，她弟弟妹妹们同意她这么干吗，她真的不会被她爹打死吗？
“银钱好说，但是一定要做得好一些。就像，就像白马寺中供奉的那样。不同的是，这个要做得更精细些，里面要好放族谱，我们家族谱也就两三页纸，也不需要太大。”小满仔细说着自己的要求，把白马寺中牌位的颜色质地样式一一描述了一下。最后说了上面写的字。
还把自己写下来的字拿出来给货郎看。叮嘱道：“一定要把字型也刻成一样的啊。”
“牌位上的字型都是一样的。都是馆阁体。这个姑娘放心。”货郎怕东西砸在手里，咬牙要了个价，“姑娘预先给我500钱，等我拿来了，没差了，你再给我300钱。”
小满脸色不变，内心起波澜，娘的，白马寺也太黑了吧。
“贵是贵了点，但是一定要保证和白马寺里的牌位用料一样啊。”小满仔细叮嘱，“切切不可偷工减料啊。”
“这价真的不贵了，我哪敢挣姑娘的钱，我也就挣个跑腿的钱。如若不是还有特殊要求，300钱也尽够了。”货郎指天为证，“我上一年才刻过一个，那个刻牌位的作坊，就是给白马寺做牌位的，也不只白马寺，许多寺庙都是在他家买的。小娘子尽请放心。”
“好。我定是信你的。那多长时间能刻好？”
“十天吧，十天后，我在这里等你。”
“劳烦小哥帮我装到盒子里，这个被主子家看见了也不好。”
“这个我知道，放心。”货郎看见小满结账的东西，立刻笑开了花，这东西用开了，那就一直是他的回头客了。
“小满，沈府池少爷打发人来给你送了礼。”
这日一早，罗嬷嬷拿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笑着对她说。
她正和四少爷在院子里玩蜗牛与黄鹂鸟呢。
她和四少爷跳，小星帮着唱。她嗓门比较清亮，唱的好听。
“是什么？”小满好奇，四少爷比她还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