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叶在头顶轻轻晃动,筛下的光斑落在沐暃紧握刀柄的手上,忽明忽暗。他望着老者佝偻却稳健的背影,心里那点不甘又像草芽似的冒了出来,梗在喉咙口,不吐不快。
“前辈,”沐暃的声音带着点执拗,还有些没被完全压下去的锐气,“我还是觉得,当时要是我直接施展‘劈山式’,他未必挡得住。”刚才在练武场,他总想着试探,没敢把这几日苦修的杀招亮出来,此刻回想,总觉得那才是制胜的关键。
老者闻言,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藏在皱纹里的眼睛亮了亮,像落了点星光。“是吗?”他挑了挑眉,竹杖往地上一顿,“那你向我出手试试,就知道行不行了。”
“向您出手?”沐暃愣住了,握着山河刀的手不由得松了松。这几日老者虽严厉,却始终是指点的姿态,从未有过交手的意思,此刻突然提出,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对。”老者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让他递杯水似的,“就用你觉得能赢的‘劈山式’。”
沐暃的脸微微发烫,不是怕,是觉得不妥。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向您出手的话……我怕没轻没重,把您打残了怎么办?”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又连忙补充,“我不是说您弱,就是……”
“放心。”老者被他这憨直的话逗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老树开了花,“我这身骨头结实得很,比你手里的刀还经造。”
沐暃还是犹豫,脚尖在地上碾着草叶,低声道:“这……我恐怕无法对您出手。”毕竟是授业恩师,真刀真枪地打,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那我对你出手怎么样?”老者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点戏谑,竹杖轻轻往他脚边一点,带起的风扫得他裤脚微动。
沐暃心里一紧,想起刚才在练武场被肖明利拖鞋抽脸的滋味,再看看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老者,连忙摆手:“别别别,还是我出手吧。”真要是被老者动手,怕是比在肖明利那里输得更惨。
他往后退了七八步,拉开距离,脚下的草地被踩出一串浅浅的脚印。阳光正好落在他身前,将山河刀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蛰伏的青色长蛇。沐暃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刀柄,缓缓将刀抽出。
“噌——”
刀身离鞘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青灰色的星力如同潮水般从丹田涌出,顺着经脉流遍四肢百骸,最后汇聚于右手,注入山河刀中。刀身上的山川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着沉凝的光泽,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力量牵引,微微震颤起来。
这是他这几日练得最熟的“劈山式”,融合了老者教的顺力之法,星力不再是一味猛冲,而是像春汛时的江河,看似平缓,底下却藏着能冲垮堤岸的力道。沐暃闭了闭眼,将所有杂念摒除,脑海里只剩下刀势该有的弧度——从手腕起势,借肘力带臂,最后用腰劲一送,顺着力道的轨迹,将星力凝聚于刀刃一点。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星力已蓄到极致,像拉满的弓弦,只待一声令下便能破空而出。
然而,对面的老者却只是摇了摇头,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双手负在身后,白色的袍角在风里轻轻飘动,仿佛完全没把这蓄势待发的一击放在眼里。
“前辈?”沐暃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要背过身,难道是想用这种方式考验自己的专注力?
没时间多想,星力已到爆发的临界点。沐暃低喝一声,双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劈山式!”
他将全身的星力灌注于刀身,青灰色的刀芒暴涨三尺,带着千钧之力,顺着那道练习了无数次的弧线,朝着老者的后心狠狠劈下。刀风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与尘土,形成一道小小的旋风,声势比在练武场时不知强了多少倍。
在他看来,这一刀就算不能伤到老前辈,至少也能逼他回身格挡,证明“劈山式”的威力绝非肖明利的拖鞋能挡。
就在刀芒即将及体的刹那,老者动了。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负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抬起,掌心对着后方。一股淡金色的星力在他掌心悄然汇聚,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稳稳地迎向劈来的刀芒。
接着,他只是随意地向后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甚至没有刺耳的声响。
沐暃只觉得刀身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那股蓄满了千钧之力的“劈山式”,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丝浪花都没能激起,便被那淡金色的星力轻轻托住,然后……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道顺着刀身传来。
“呃!”
沐暃只觉手腕一麻,握刀的力道瞬间被卸去,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在空中顿了顿,随即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砰!”
他重重地摔在草地上,背部传来一阵钝痛,山河刀也脱手而出,“哐当”一声落在旁边,刀身还在微微颤动,青灰色的星力如同退潮般散去。
沐暃趴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来。不是疼,是震撼。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老者刚才那一挥,没有用多少力道,甚至没看到什么精妙的招式,就像随手拂去灰尘一般,却轻易地破了他自认最强的“劈山式”,还将他从空中击落。这是老者第一次对他出手,仅仅是随手一击,便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可想而知,这位老者的实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恐怕比学院里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还要强得多。
老者缓缓转过身,背着手,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竹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笃、笃、笃”,在寂静的空地上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沐暃的心上。
“现在知道事实了吧?”老者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刚才所说的那句话,有多么可笑。”
沐暃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老者随手一击都接不住,又凭什么觉得用“劈山式”就能胜过肖明利?刚才那点不甘,此刻看来确实像个笑话。
老者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问道:“小子,告诉我,为什么打不过我?”
沐暃挣扎着坐起来,揉了揉发疼的后背,老实回答:“这个……因为您太强了,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根本没法打。”这是最直观的感受,就像溪流无法与江海抗衡。
“错。”老者斩钉截铁地说,竹杖在他面前的地上画了个叉。
沐暃愣了愣,想了想,又说:“那……是因为您出手太快,我没反应过来?”刚才老者挥掌的速度确实快得超乎想象,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变招。
“也错。”老者又画了个叉,眼神里带着点“你还是没明白”的无奈。
沐暃彻底糊涂了,挠了挠头,带着点委屈和困惑问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实力强也不对,速度快也不对,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老者看着他茫然的样子,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弯腰捡起地上的山河刀,扔还给沐暃。“你再攻击我一次,就知道了。”
沐暃接住刀,入手依旧沉坠,却觉得这刀好像比刚才重了不少。他看着老者平静的眼神,心里虽然还有些发怵,却也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输得这么干脆利落?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握紧了山河刀,这一次,眼神里少了几分执拗,多了几分探寻。阳光穿过槐树叶,在他和老者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场新的较量,似乎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