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非来自一个固定的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从每一株摇曳的药草、每一寸湿润的洞壁、每一缕冰冷的空气中挤压而出。
成百上千个破碎的音节重叠在一起，汇成一股怨毒刺骨的洪流，直冲苏菱安的识海！
“伪药神……你也配谈‘养’？”
话音未落，整个药心池瞬间暴动！
原本静谧如林的千药仿佛在同一时刻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
缠绕在石壁上的血色藤蔓如同苏醒的巨蟒，腥红的藤身猛然绷直，尖端裂开化作狰狞的利口，带着破空之声噬咬而来！
池底那些蜷缩如胎儿的人形药根，齐齐睁开了空洞的眼窝，无数漆黑的根须如离弦之箭，从浑浊的池水中破水而出，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兜头罩向池中央的苏菱安！
腥甜中夹杂着腐朽的药气瞬间弥漫，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植物攻击，而是三百年来积攒的、被活活炼化成药的百名药奴最深沉的怨念与诅咒！
然而，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围剿，苏菱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惶。
她甚至还维持着盘坐的姿势，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映着万千扑来的魔影，却平静得如同一汪深潭。
她决绝的笑意，不是自不量力，而是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
“我不是来抢的，我是来还债的。”
她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对那所谓的“药母灵”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起誓。
就在万千药藤即将触及她肌肤的刹那，环绕在她周身的淡紫色灵泉之水，骤然光芒大盛！
那层薄薄的水幕瞬间凝固，化作一个巨大的紫色琉璃罩，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嗤！嗤！嗤！”
无数根须藤蔓狠狠抽打在紫色光罩上，却只激起一圈圈涟漪，发出类似滚油浇上烙铁的刺耳声响。
那些饱含怨毒力量的藤蔓尖端，在接触到灵泉的瞬间，竟被那股纯净的生机之力灼烧得冒出缕缕黑烟，痛苦地蜷缩回去。
一击未果，那百人齐吟的怨毒之声变得更加尖利狂暴：“窃我药性，铸你神躯！如今还想用我们的力量来对付我们？天下哪有这般无耻的强盗！”
声音震得整个山洞嗡嗡作响，碎石簌簌落下。
药心池的水彻底沸腾，浑浊的池水中央，那缕缓缓浮起的白发变得愈发清晰，一个由无数药根盘结而成的模糊人形轮廓，正在缓缓凝聚。
它的身躯仿佛就是整个药窟的缩影，每一次呼吸都引动着千药的脉搏。
苏菱安端坐于光罩之内，心神却早已沉入识海。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之前被她引入灵泉空间的那三缕残魂，此刻正在剧烈地颤抖、哀嚎。
它们的痛苦，它们的怨恨，隔着空间屏障，依旧如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神。
这股债，是三百年前，那些穿着镇远镖局旧式护心甲的镖师们，在不知情中欠下的。
这份罪，是她的先辈们，作为帮凶无意间犯下的。
血脉的联系，因果的循环，在三百年后的今天，终究要由她——苏家最后的传人，来了结。
她不是伪善的“药神”，她只是一个背负着家族原罪的“还债人”！
“债，自然要还。”苏菱安缓缓抬起眼帘，目光穿透紫色的光罩，直视着那正在成形的药母灵，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角落，“但不是用我的命来填，而是还你们一个公道，还你们一场解脱！”
洞窟之外，夜色深沉如墨。
一直静立在洞口的叶寒舟猛然抬头，望向药窟深处，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凝重无比的神色。
“好惊人的怨气……”他低声自语，手已经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那股从洞内喷薄而出的力量，阴冷、暴戾、充满了绝望，仿佛一头沉睡了三百年的远古凶兽，在此刻彻底苏醒，要将整个铁城都拖入无边地狱！
这股力量的性质，与他叶家祖祠禁地里那些“药尸”散发出的气息同源，却又庞大了百倍不止！
“小姐……”小桃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抓着墨鸦的衣角，牙齿都在打颤。
她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一种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恐惧，正从那黑漆漆的洞口弥漫开来。
墨鸦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死死盯着洞口，沉声道：“药母已醒，怨气归宗。三百年的苦难与怨恨凝为一体，小姐她……正在独自面对一个活了三百年的怪物。”
洞窟深处，药心池中。
苏菱安的话语，非但没有平息药母灵的愤怒，反而像是火上浇油。
“公道？解脱？”那百人合一的尖啸声带着无尽的嘲讽，“我们的骨肉早已化为这满洞的药草，我们的魂魄被禁锢在这不见天日的囚笼，日夜忍受血肉被剥离的痛苦！你一个窃贼，凭什么给我们公道！”
“就凭这个！”
苏菱安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暴射！
她不再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出击！
只见她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那原本护住周身的紫色灵泉光罩，竟如百川归海般，疯狂地向她掌心汇聚、压缩！
紫光璀璨夺目，将她清冷的面容映照得宛如神只。
那磅礴的生机之力在她掌中不断凝练，发出低沉的嗡鸣，周围的空气都因这股力量的极度凝聚而扭曲起来。
对面的药母灵似乎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它凝聚成形的速度陡然加快，千百根漆黑的药藤从池水和洞壁中冲天而起，如同一根根蓄势待发的黑色长鞭，藤蔓的顶端闪烁着幽绿的怨毒光芒，齐齐对准了苏菱安。
一方是纯净浩瀚的灵泉生机，一方是积怨三百年的药魂死气。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小小的药心池上空对峙，整个洞窟内的气压低到了极点，连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药母灵那由无数怨魂组成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宣判，在洞中回响：“既然你要还债，那就用你的血肉，来做我新的药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万千药藤动了！
而苏菱安的掌心，一柄完全由极致压缩的灵泉紫光凝成的长剑，也已然成形。
剑锋所指，正是那怨气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