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女士已经退休了,这一次就是专程过来看詹春兰和汪文川的。方黎女士的退休生活,本该是在海城的院子里莳花弄草,和邻居喝茶聊天。但当她得知詹春兰暑假要在外贸部实习,不能回海城,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看着每天上班遛狗的汪文锋,都有些瞧不顺眼了:“人春兰在京城奋斗,你在海城怎么能这么悠闲的?”
“妈,我刚下手术。”汪文锋疲惫地牵着詹小满,詹小满激动地往门外冲,一秒钟都等不及:“我上班也很辛苦的,回来还没有喝一口水,又要牵着詹小满出去,这也算悠闲吗?”
方黎女士看着疲惫的儿子,有些心虚,她刚刚没有注意:“咳,那你辛苦了,我去京城看看春兰。”
“妈,春兰刚进外贸部实习,肯定会非常辛苦,您现在过去,她还得分心来照顾你,还是在等一段时间,等她实习结束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詹小满根本等不及,拖着汪文锋就往外跑,方黎女士追到门口才勉强听完:“行吧,等你就等你吧。”
方黎手里正摘着菜,突然猛地把手里的菜扔进盆里,语气有些懊恼:“啊!!又被这死小子绕晕了,谁说我过去需要春兰照顾我的?明明是我要过去照顾春兰的!”
好不容易等到八月底,方黎女士就催着汪文锋到京城了。
方黎女士在京城陪詹春兰一直到开学,她在外面租了一间屋子,每天变着法为詹春兰准备各种吃食,海城的红烧大排、江城的辣子鸡丁、回锅肉等等,凡是詹春兰喜欢吃的,她通通做给她吃,短短几天,就把詹春兰消下去的脸颊肉又养回来了。
等到她开学的时候,方黎女士轻轻捏着她的脸颊肉,细心地叮嘱:“即便要学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没了身体,你学再多都无用,知道了吗?”
詹春兰有些不舍地点点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也变得这般“娇气”了?明明在江城时,寒冬腊月里用冷水洗衣都不觉得苦,如今却会因为一句关怀的话语而心生眷恋。
果然,人得到过温暖,就很难再忍受寒冷,她都觉得自己变得娇气了,一点也不像在江城的詹春兰了。
而此时,北上的列车上,方黎正小心地整理着带给小儿子的礼物。除了家乡特产,还有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装着这次在北京拍的照片——天安门前三人的合影被精心贴在首页,照片背面是她娟秀的字迹:\"一九七九年八月,于北京。\"
她特意多洗了一张,留给詹春兰。
南归的汪文锋则已回到海城医院的岗位上。手术间隙,他会在值班室的窗边站一会儿,想起分别时詹春兰站在月台上的模样——白衬衫被风轻轻吹动,笑容里带着他们这个年纪特有的、混合着理想与柔情的明亮。
这样的思念并不苦涩。相反,像一壶需要慢品的茶,在各自忙碌的日夜里静静沉淀出更醇厚的滋味。
他们确实聚少离多。从初遇时她就是来去匆匆的访客,他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后来她调岗海城,两人有了短暂的相处;好景不长,她在海城上班,他去京城学习;后来她北上求学,他坚守岗位;如今她在京城初展抱负,他在海城精进医术。
可正是这样的距离,让每次重逢都格外珍贵——那些为数不多的相聚时光,如同被拉长的电影镜头,一帧帧都烙印在记忆里:故宫红墙下的并肩漫步,饭店里递过的一杯热茶,火车站台欲言又止的告别......
忙碌,成了他们之间最温柔的默契。詹春兰在大学研究国际贸易规则时,汪文锋正在手术台前与时间赛跑。偶尔,她会收到他真挚简短的信:
“家里的兰花涨势十分茂盛,以前的花盆已经不能安放它粗壮的根系了,白白胖胖的根从盆里炸开,提醒我该给它换盆了。
今天完成了三台手术,皆顺利。从你的来信中,知道你最近的收获也很丰富,不知耗费多少心血在其中,一个人也好好好照顾自己。
詹小满每天都会在门口蹲很久,直到天黑,我告诉它,妈妈今天没有回来,它才会慢慢地挪会自己的窝中,它,很想你!”
没有缠绵的词句,却比任何情话都让她安心,一句“想你”,都要借由詹小满之口,看得詹春兰有些哭笑不得。
这样的感情,或许不符合人们对\"恋爱\"的浪漫想象,却恰恰好适合两个独立而丰盈的灵魂——在各自的道路上奋力前行,又在交汇时给予彼此最坚定的支持。
看完信件,詹春兰微微一笑,开始整理实习报告。毕竟,正如汪文锋在最后一封信里写的:\"我们都在为更好的明天努力,这本身就是最动人的相伴。\"
南北相隔,各从容。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而知道在另一座城市,有个人同样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着,这份默契,已然胜过万千朝朝暮暮。
开学前的北京,秋意初显。
詹春兰捧着条崭新的牛仔裤和电子表,读着李秀秀和范红英的来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两人在信里,细细讲述了广城的经历,还绘声绘色地描写了两人在江城摆摊的经历。
信纸上,李秀秀娟秀的字迹跃动着兴奋:\"春兰,你是没看见,我们穿着牛仔裤往摊位前一站,根本不用吆喝!好多姑娘远远看见着我们,就走过来问价钱了。\"
范红英则在另一封信里详细记录了摆摊的数据:“五十条牛仔裤三天就售罄,电子表更是抢手。不过,女孩子买牛仔裤还要为自己想一个正当的理由,男人买电子表到是眼都不眨,哪怕平时工资都上交的‘好男人’,都能够掏出钱来买一块电子表。”
“秀秀的公公特意做了个折叠货架,她婆婆每天帮我们照看孩子;红英的丈夫下班后就来帮忙收摊,她妈妈还给我们送饭。”读到这些细节,詹春兰真心为两个好姐妹开心。
虽然两人都是家里千娇百宠长大,可结婚生子后,总归会有区别。现在看着两人在信里的描述,哪怕已经结婚生子,但是无论是娘家还是婆家,都非常支持两人的决定,做好两人的后勤工作,这让她不禁放下心来。
最让詹春兰欣慰的是,两个好友并没有被初步的成功冲昏头脑。
随信寄来的还有一个笔记本,里面工整记录着江城各个市场的商品种类、价格和销售情况:
“新华路市场以服装为主,但款式老旧;工人文化宫夜市小家电畅销,但货源单一;江汉路步行街人流量大,适合做精品......”
范红英甚至在最后一页做了总结:“目前江城市场缺少的是既时尚又实惠的商品。广城的服装和小电器很有优势,但需要解决运输和库存问题。”
詹春兰抚摸着这个笔记本,仿佛看到了两个好友穿梭在江城大街小巷的身影。她们不仅仅是学历高的大学生,更学会了用专业的眼光审视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