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春兰抱着小狗走了。
她打算先把小狗带回宿舍把这只小狗身上弄干了,在带它出来这附近找它的主人。
不过她也没抱多少希望,这个人都大多吃不饱的年代,少了一只狗,估计也没人会在乎的。
但,万一呢。
第二天,她刚下班就带着小狗到昨天碰见的附近到处转悠,四处找人打听,问到不知道第几个人,她指着后街一间带院子的老屋:“那家的母狗前阵子下了崽,听说被偷走一只,你去瞅瞅。”
詹春兰道了谢,抱着小狗找过去。
院门半掩,一条大黑狗正趴在门槛上晒太阳,耳朵一竖,冲着她怀里的小狗崽崽“汪”地低唤。小黄狗也扭着身子挣扎,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
屋里走出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手里还端着碗饭菜,应该是给大黑狗的。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家小黄吗?昨儿回来就听说它被贼抱走了,我还以为……已经下锅了。”
詹春兰将小狗递过去:“我刚好碰见他们要杀狗,就把这只小狗要回来了,今天过来还给您。”
老太太接过狗,浑浊的眼睛里一下子亮起光,可那光又很快暗下去。她摩挲着小狗的背,叹气道:“姑娘,谢谢你好心。可我年纪大了,养它妈妈都有些吃力了。”
说到这儿,她把狗往詹春兰怀里轻轻推:“你要是不嫌弃,就带回去养吧,也算是给它找条活路。”
“我养?”詹春兰有些诧异,“可是我还住在宿舍,很不方便。”
老太太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我老了,就我一个人,因为养了大黑,现在那几个偷狗贼就盯着我家呢,如果小狗养在我这里,迟早得进那些人的肚子。”
“我看你是个好姑娘,如果你养不了,就帮她找个好去处吧,也好过小小的就被人给糟蹋了。”
詹春兰看着眼前这个老太太,又看了看在她身旁寸步不离的大黑狗,现在小黄狗正在大黑狗身下转悠,想吃奶。
“行吧。”
詹春兰把小黄狗抱走了,她的“好日子”来了。
她给小狗取名叫小满,詹小满。
清晨五点半,天刚泛青,她就披着外套,一手拿着一个铲子、带着詹小满,绕厂区围墙根走一圈,让小满解决“个人问题”;回去再掰半块馒头,拌点热水,看着它呼哧呼哧吃完,才踩着铃声进车间。
傍晚六点,别人往食堂冲,她先跑回宿舍解绳子,带着詹小满直奔江边。小满撒欢得在前面跑,詹春兰在后面散步,小满跑一段就回头等她,尾巴卷成问号,像怕主人走丢。
溜够一个小时,她才回宿舍,给自己下面条时,顺手多舀一勺肉汤,冲淡了喂狗。
每天这么充实,哪还有时间处对象呀?
“方主任,听说你家老三谈对象了?”海城卫生局食堂,副主任秦伯山端着饭盒凑到方黎身边问道。
方黎正低头扒饭,闻言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筷子没停,那小姑娘,前阵子那么忙,都忙瘦了,也不知道最近忙完没有,得找个时间去看看她。
“那他们打算多久结婚呀?从去年开始,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吧?”
方黎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们:“亏你们还是国家干部呢,这说的是什么话,人家小姑娘还没满17呢,要结婚还早着呢。”
“不要那么死板,不是可以先办酒席,等年龄到了再领结婚证。”
她顿了顿,目光在周围几张好奇的脸上掠了一圈,声音抬高了半度:“我说你们,人家小姑娘现在才多大呀,别因为人家出来工作早,工作能力强,就不把人家当小姑娘看,我可是把小姑娘当亲闺女对待的,她现在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我可舍不得她那么早结婚。”
“可是她对象不是你家老三吗?结婚了还能一起住呢,不是更亲近。”
“亲近?”方黎把手中的筷子放下,认真的看着几人:“我可不打算让她们结婚后,跟我们几个老家伙挤在一起,到时候给他们租个房子,让她们在外面过自己的小日子。”
说完,她端起空饭盒,起身就走。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平时方主任看着严肃端方、工作的时候生人勿近,没想到对未来儿媳妇还挺好的。”
“这就算好了?”另一个不以为然地接话,“你们是不知道,她大儿媳生孙子的时候,她一天都没帮着带过,全是孩子外婆给看的。”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给她生大孙子’?这孩子可以是给自己生的?可以是给丈夫生的,怎么能是给婆婆生的?”以为女科长不乐意了,这叫什么话?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嘴碎?
“而且,这件事情我还真知道,不是她不愿意帮忙带,而是她那大儿媳想要给她亲妈带,每个月还给她亲妈20块钱呢。”
“啊?那方主任没有什么意见?”
“人家方主任说了,孩子是她的,她想让谁带就让谁带,人家婆媳好着呢,别听风就是雨!”
第二天,海城下起了毛毛细雨,轻飘飘的,像一层柔软的薄纱,轻轻罩在每个人身上。
今天詹春兰休息,想起之前说的,等第一批草莓糖生产出来了,要第一时间送给方黎女士品尝,特意在厂办的职工福利社买了4斤草莓味水果糖和2斤奶糖,往方黎家走。
刚到方黎家门口,门“吱呀”一声先自开了。方黎一手别在风衣扣子里,一手举着帆布提包,正要跨出门槛。雨丝落在她烫得整齐的鬓角上,凝成细小的晶亮。
詹春兰忙收了伞,抬手招呼:“方阿姨——”
声音被雨洗得清亮。
“春兰?你忙完啦?”方黎愣了半瞬,随即笑纹从眼角铺陈开:“这大雨天,你咋来了?”
“对呀。”说着她把手里的糖果递给她:“前两日第一批草莓糖下线,答应过您要第一时间尝鲜,可不得赶着休息给您送来?”
方黎笑着说话间人已迎下台阶,顺手接过网兜,把她往家里迎。
詹春兰侧身在门垫上蹭了蹭鞋底,雨珠顺着伞尖滴成一条细线。她笑看着方黎,有些不好意思,“您要是出门吗?我没打招呼就过来了,您要有事可以去忙,我下次再过来。”
“我正要去找你呢,好久没看你了,方姨想你了!”方黎朗声笑,牵着她往屋里走,“快进来,外头潮。”
客厅昏黄的白炽灯映着木地板,雨声在窗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两人在沙发坐定,方黎迫不及待拆开水果糖,一枚玫红色的糖块滚进掌心,玻璃纸“簌啦”一响,草莓糖入口。
她先眯了眯眼——甜里裹着微酸,草莓的果香像被春雨浸泡过,轻飘飘落在舌尖:“嗯~好吃,”
半晌,她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舌头有些笨,总觉得味道没多大差别?”
詹春兰双手搭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眉眼轻快:“哈哈哈,哪里是方阿姨舌头笨,您可太厉害了,我之前给您尝的是实验室小锅熬的,现在给您尝的是车间量产的,没有差别那就是最高的评价了。”
方黎听着,眼角又泛起笑纹,把糖纸仔细折成小方块:“原来如此,看来我这舌头还有些用处?”
说着抬手给詹春兰拂去肩头一点雨星,“赶明儿我把它拿去科里,让那帮小年轻也尝尝我们春兰研发的草莓糖。”
詹春兰抿嘴笑,看着方黎安排那些糖果:“方阿姨,您尽管安排,不够我下次再给您带,争取让您吃糖吃到腻!”
“哈哈哈~”方黎开心的笑出声,抬手点点她:“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过上吃糖吃腻的日子。”
“这么多糖,我给你大哥、二姐都分一点,让他们带去单位给您宣传宣传。还有小四,他学校也有很多小年轻,让他们都去买草莓糖。”
说完,有些调笑的看着詹春兰,詹春兰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她才想起,自己没有单独给汪文锋同志准备了,自己这个“对象”好像有些不大称职?
“文锋哥……”詹春兰有心想要解释两句。
“你别管他。”方黎调笑够了,便不继续为难她:“他不爱吃糖,随便给他几颗就够他吃几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