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春兰带着肖程走了,她老家在曲水县民丰公社香树大队,要先坐船,再坐车,再走路,全程摇摇晃晃、蜿蜒曲折、坑坑洼洼。
肖程来的时候兴致勃勃,父母跟他说了,如果他能跟着詹春兰下乡,在乡下坚持两个月,他们就再也不会阻拦他和罗珊了。
最初,他看着辽阔的江面,回想学过的诗词,胸腔里有一股莫名的情绪翻涌,在现实中见识到了课文里的景色,那股流淌在中国人血液里的诗情画意,有些遏制不住……
“两岸猿声啼不住……”
“一看就是没坐过船的,啧啧~”詹春兰瞥了他一眼,白眼一翻,继续闭目养神。
“哇——”
詹春兰不用看都知道,肖程只“猿”开始“啼”了。
肖程一首诗还没背完,站在甲板上的他,就开始胃部翻涌,喉咙止不住的冒酸水,没两分钟,就开始哇哇的吐,毫无形象可言。
“罗珊下乡也要坐船吗?她没有坐过船,也会晕船吧,要是我能在她身边照顾她就好了。”
“哕~~”
本来还在苦苦支撑的詹春兰,听到他的话,再也忍不住了,趴在船舷大吐特吐,来到这个世界,她真的很少听到这么恶心的话了,恋爱脑的威力那么大吗?
“你不是经常坐船回老家吗?怎么还晕船?”肖程有些难受,想跟詹春兰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没有坐飞机,是因为我不想吗?”詹春兰翻了个白眼,晕船的时候她并不想说话!
“是因为不能,我们都没资格坐飞机,而且江城到曲水县也没有飞机。”肖程认真思索后,十分肯定的给出答案。
“所以,晕船又不是能人为控制的,我想或不想,坐得多或坐得少,该晕还是得晕!”
四个小时后,船在曲水县码头靠岸,两人扛着大包小包下船了。
肖程自己的东西都差点扛不动,他可没有精力帮詹春兰扛行李。
詹春兰倒是无所谓,反正大部分东西她都放进空间了,这行李看着大,实际很轻。 ·
又坐了2小时班车,两人更是晕的不知天地为何物
一路上全都是盘山公路,弯弯绕绕的上,又弯弯绕绕的下,每一次减速,都是对晕车人群的一种助力。
途中好多地方还是悬崖峭壁,没有护栏的那种,刚开始詹春兰和肖程还紧紧抓住前排座椅,师傅一转弯,就担心自己会被甩下去。
后面,师傅,还是让我掉下去吧,受不了了,别说早饭了,水都吐干净了,感觉自己的肠胃前所未有的干净,估计可以直接去做肠胃镜了,都不用吃泻药的那种!
无论怎么想,该吐还得吐,从喉咙到肚子,一直在抽搐、翻涌,车上的人也一样,大多数人都在吐。
终于熬过了两个小时,到了民丰大队。
两人手脚无力的扛着自己的行李,双目无神的站在地面,接受了好一会地气,才恢复20%的电量。
两人又开始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香树大队走。
“喂,”肖程看着前面自顾自往前走的詹春兰,胸中有无尽的怨念,“你老家怎么那么远?没有拖拉机吗?我在报纸上看,好多地方都会开拖拉机来接知青!”
“你还有力气抱怨,看来我们家还不够远。”詹春兰步伐不停,她也累呀,停下来休息了就不想走了,所以不能停。“还有,就我们这个群山环绕的地方,拖拉机有什么用?在这里,进城全靠走,找人全靠吼,从现在开始,好好适应吧你!”
下午四点多,两人终于的到了詹家门口,其他人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俩走了两小时,像两个逃荒的流浪汉,大冬天的,汗流浃背,头发乱的像鸡窝。
特别是肖程,扛着那么重的行李,走那么远的路,还大半都是山路,现在完全不成人形,一听到了,直接放下行李就躺在地上。
“唉,年轻人睡眠状态就是好,倒头就睡!”詹春兰没管他,感叹一句就进屋了。
肖程躺在院坝,仔细观察他要待两个月的老房子。
江城人不会把院子围起来,所有的房子,有些像是没有倒坐房的四合院,中间三间正房,两端连接东西厢房,像张开的手臂环抱着屋前的小院坝。
正中间是堂屋,屋中央挂着一幅大领导的画像,下面有一张八仙桌,天有些黑了,他因为看不大清楚,只记得詹春兰往右手边的那个门进去了。
他也慢慢站起来,把东西挪到屋檐下,寻着记忆去找詹春兰。
跨过门槛,屋里更加昏暗,借着微弱的火光,首先注意到的是脚下的泥土地面,不平整,一个个非常圆润的小包包,但不硌脚。
詹春兰和詹家人都坐在一个木板搭成的台子上,地面垫高了六七十公分,两面靠墙,中间有一个用石头围起来的火盆,现在正燃着小火,一大家子人都围坐在上面。
据说,这叫“火铺”,冬天曲水人都围坐在上面烤火。饭点,就会架上“三脚”在上面煮饭炒菜,饭好后,一家子围着火吃饭。这既是曲水人的“客厅”,又是“厨房”,还是“餐厅”。
以前年景好的时候,火铺的正上方都挂满了腊肉香肠,这样用柴火慢慢熏出来的,最好吃了。
肖程一进屋,就引起一家人的注意,那么多双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亮晶晶的盯着他,简直如芒在背。
詹春兰就坐在边上,看见他立马招呼他上来坐,还给他搬过来一个草凳,随手拍了两下上面的灰:“坐上来烤烤火”。
又对其他人说:“这就是我刚刚跟你们说的肖程,他想要体验纯正的乡村生活,哭着喊着求我带他来的。”
肖程满头问号的看着詹春兰:是这样的吗?
詹春兰用力点头,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励:“你们一定不要客气,完全把他当做“我”来用,以前我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肖程意外,你有这么好心?
詹春兰笑得更加甜美:“人家还自带口粮,挣的工分都归你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定要让他真真切切体验到咱们香树大队的各种劳动。”
詹老头一直没有发言,沉默的坐在上首,时不时有烟熏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他也只稍稍偏一下身子,实在躲不过,就闭上眼睛硬抗。
詹春兰只觉得,这小老头……也挺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