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爱吃糖?”
汪文锋从门外走进来,发梢还沾着细密的水珠,带着一身春雨的湿润气息。
“当然是你呀,还能有谁?”方黎见他清早从外头回来,疑惑地打量他,“外头正下雨呢,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跑步去了。”汪文锋边说边换鞋,外套确实没湿透,但运动服表面凝着一层细密的水雾。
“你自个儿还是医生呢,下雨天跑什么步?”方黎伸手轻拍了下儿子的手臂,又推着他往卧室去,“快去换身干爽衣服,别着凉了。”
“不过是毛毛雨,跑完身上都没湿透。”汪文锋嘴上辩解,却顺着母亲的力道往屋里走。不一会儿换好衣服出来,径直走到詹春兰身边坐下,目光落在茶几那包糖果上,“听说你研发的草莓糖投产了?我也尝尝。”
方黎在一旁挑眉:“不是你说不爱吃糖的?”
詹春兰抿嘴轻笑,将糖袋往他那边推了推。
坐了一会儿,方黎嘱咐汪文锋陪着詹春兰,自己提着菜篮出了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渐渐转到那段“合作”关系上。
汪文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你往后怎么打算?时间拖久了,对你名声不好。”
詹春兰轻叹:“我也在找合适的机会,但一直没碰上自然的契机。”
“实在不行,我来想办法。”汪文锋沉吟道,“听说八月院里要组织医疗队去京市交流,我争取个名额。到时候对外就说归期不定,不想耽误你。”
詹春兰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嗯,”汪文锋颔首,“这次交流短则半年,长可能三年。”
“文锋哥,真的谢谢你,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詹春兰很不好意思,因为自己,给别人添了这么多麻烦。
他看出她脸上的过意不去,放柔声音宽慰:“到京市去交流学习的机会本来就难得,即便没有你,我也会去努力争取的,所以,你不要有负担。”
正说着,门口传来方黎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见交流学习?”
她提着满满一篮菜从门外进来,詹春兰赶忙起身接过。只见那不小的菜篮里塞得满满当当,各色时蔬鲜肉层层叠叠,看得詹春兰心里既温暖又过意不去,总觉得让方姨这般破费。
汪文锋神色自若地接过话:“没说什么,之前不是听您和我爸说,八月份可能会组织医疗团到京市去交流学习吗?我说我想要争取一个名额。”
方黎正低头整理着刚买回来的蔬菜,闻言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平淡:“这个你别跟我讲,自己想去就自己努力,我可不会给某些人开后门的。”
“知道方主任一向原则性强,”汪文锋唇角微扬,“从来没指望您破例。”
“这次要去的时间可不短,”方黎终于抬起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短则半年,长则三年,你确定能适应?”
“这有什么不能的?”
方黎放下手中的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这一走,我们春兰怎么办?”
詹春兰与汪文锋默契地对视一眼,低头不敢看她:就是他走了,她才好办呢。
汪文锋硬着头皮答道:“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您不必担心。”
方黎白了他一眼,转身拉过詹春兰:“你们男人都这样,算了,随便你,春兰,来,陪阿姨一起做饭,咱不理他。”
说是陪她一起做饭,就真的是主打一个陪伴,方黎把篮子里的鸡毛菜交给她,又递给她一个小板凳:“你坐着这里慢慢摘菜,其余的阿姨来弄。”
方黎一边利落地系上围裙,一边对着刚买回来的菜,细数自己的安排:“这个鸡毛菜新鲜,做一个蔬菜汤;排骨你是喜欢红烧还是清炖?我上次看你好像喜欢吃红烧的,就红烧吧。现在这个季节的茄子很好吃,再炒个茄子,蚕豆快过季了,也不知道你在食堂有没有吃到过葱油炒蚕豆,阿姨做来你尝尝。今天还运气好,有卖河虾的,我新学了一种江城的爆炒河虾,你等会看看正不正宗。”
詹春兰乖乖巧巧地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鸡毛菜,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方黎一样一样的跟她介绍今天的菜色,她什么也没说,只不住的点头:“嗯……嗯……好。”
方黎女士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她像个幼儿园的乖宝宝,自己不过是介绍一下午饭的安排,她也认认真真听,从来没有在自家孩子身上体会过的那种被依赖的感觉,让她的心暖暖的:“你就等着吃就好了,以后还有什么想吃的,跟方姨讲,方姨不会做还可以去学呢。”
詹春兰满足的摇摇头,声音软软的:“不用,方姨做的,我都喜欢吃。”
方黎轻嗤一声,点了点她额头:“你这小姑娘,自己整天做糖,怕不是尝多了甜头,才能这么熟练的说甜言蜜语。”
饭菜上桌,五道菜摆得满满当当,桌边只坐了四人——方黎、汪文锋、汪文川和詹春兰,显得格外丰盛。
汪文川好奇地指着那盘红亮油润的炒虾:“妈,这红彤彤的菜式倒是新鲜,以前没见您做过?”
方黎笑着解释:“这是妈特意学的江城菜,爆炒河虾。”边说边伸出筷子,利落地给詹春兰碗里添了好几只虾,“来,春兰,你替方姨尝尝,看这味道正不正宗。”
“好的。”詹春兰从善如流,夹起一只虾轻轻咬下,咸鲜里带一点甜,油香混着辣椒的焦香还混着一丝葱姜蒜的独特香味,立刻铺满口腔。她眼睛弯成月牙,连声点头:“嗯——就是这个味儿!跟我们江城炒的一样,整只虾都酥得能直接嚼。”
方黎一听,嘴角止不住上扬,抬手又给她添了两只:“喜欢就多吃,以后想吃了也直接来找方姨,啊!”
汪文川看热闹不嫌事大,筷子飞快伸过去:“妈,您偏心也得有个度吧?我这亲儿子还空着碗呢!”
他一直记得过年的时候,自己在楼下等说去去就来的妈妈,结果她和嫂嫂两个人在温暖的房间里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可是空着肚子站在雪地中等了两个小时,回来就感冒了一个星期。
方黎笑着拍他手背:“空着就自己不会夹菜呀,没手啊?”嘴里虽损,手上却把整盘虾往中间推了推,“都尝尝,别回头说我偏心。”
汪文锋一直没吭声,只默默的吃菜,中间那盘爆炒河虾他没怎么动,虽然去过江城很多次,也已经习惯吃一点点辣,但今天这盘河虾,估计是方黎女士用力过猛,辣椒给的足足的,看着就有些吓人。
汪文川却不懂,只是闻着这种咸香爆辣的菜,没有经验,连虾带辣椒直接舀了一大勺在饭里。
下一秒,悲剧发生了。
虾壳刚咬开,一股火辣的灼热便从舌尖窜上舌根,像有人划了根火柴直接扔进了喉咙。他本能地扒了一大口饭想压辣,可辣油早已浸透米粒,这一口下去,火势瞬间蔓延,烧得他两耳嗡鸣。
“水——!哥,水——!”汪文川话都说不利索,嗓子被辣得直冒烟,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了两片香肠。他抱着茶杯咕咚咕咚灌,可白开水解不了这种干辣,反而把辣味冲得更散,一时间眼泪鼻涕一起出动,整张脸皱成包子褶。
方黎一边递手帕,一边忍不住笑:“谁让你贪多?这么多菜里不吃,偏去跟你嫂子抢爆炒河虾,被制裁了吧?”
汪文锋看着弟弟的惨样,终于破了功,低头笑出声,顺手把面前红烧排骨推过去:“压压吧,肉能解辣。”
詹春兰也起身默默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辣的时候喝热的更难受,如果实在受不了,就把凉水含在嘴里。”
汪文川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这个只比他大一岁的嫂嫂,不好意思道:“谢谢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