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枭话音一落，空气似乎都冷了下来，气氛不再融洽。
林七停下了小口喝汤的动作，清冷的眸子抬起，平静地落在季云深脸上，看着他。
缩在角落的黑鲶更是大气不敢喘，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岩壁里。
季云深捧着半碗热汤，只觉得那平静的目光落在身上，无形的压力比之前三条噬骨蛇妖的威压更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努力维持着读书人的从容。
他知道，眼前这位“稚面阎罗”绝非表面那般随和，此刻的平静询问，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隐瞒或欺骗，后果难料。
“陈兄...林姑娘，”
季云深放下汤碗，正了正衣冠，脸上露出一抹带着歉意的苦笑，眼神却坦荡，
“非是云深有意隐瞒，实是此事干系甚大，又有些...匪夷所思，怕说出来徒惹人笑，更怕引来不必要的觊觎。”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变得专注而明亮，带着学者特有的执着，
“云深...来自禹州，是禹州学院的一名学子。”
“禹州学院？”
陈枭眉梢微挑，这个名字之前楚河提到过，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楚寻就在禹州书院求学，禹州是大玄的文化中心，古迹众多，学院林立。
难怪季云深谈吐不凡，气质高雅，和他这粗鄙武夫完全不同。
“正是。”
季云深点头，
“我自幼痴迷古籍考据，平日醉心秘闻、山川地理。数月前，在学院‘藏渊阁’一部残破的《禹贡风物志·异闻补遗》中，看到一则关于坠星湖的古老记载。”
他说到这里，眼神变得灼热起来，仿佛重现了当初发现秘卷的激动。
“此卷以古篆夹杂着难以辨识的图纹写成，云深耗费月余，查阅无数典籍，才勉强破译出部分内容。”
季云深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扁平方形物件，小心翼翼地解开。
里面赫然是一本纸质泛黄，边角严重磨损的线装古籍。
他小心地翻开，手指点在一段用古篆书写，旁边还配有简陋地图的段落上，声音带着一种揭开历史尘埃的激动。
“书中记载，此地并非天然大湖，上古之时，曾是一片名为‘星坠原’的丰饶平原。两位难以想象的大能在此激战，打得天崩地裂，引发地脉剧变，陆沉为湖。”
“而那坠落的平原中央，并未完全湮灭，被其中一个强者用惊天伟力保护下来，遗迹便深埋于如今的湖心深处。”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继续道。
“更关键的是，古籍记载着书的前辈曾经探访过，因上古强者所设结界未曾散去，未能进入一探，但也窥得其中一丝真味”
“那遗迹核心或因其蕴含的奇异能量，亦或是大战残留的某种能量，能缓慢提升靠近它的生灵之血脉浓度，如同一个强大的血脉熔炉。”
“根据古籍的记载，前辈是九百多年前造访坠星湖，并未记载有玄冥蛇族，因此玄冥蛇族前辈造访后被遗迹吸引过来的。”
“还有，这玄冥蛇族盘踞于此，不惜暴露在人类势力范围，它们对东南水域的红光异响如此紧张，不惜派出噬骨境大妖巡守？”
“普通的资源或巢穴，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吗？唯有这能提升血脉，关乎族群兴衰的上古遗迹，还未被开启才解释得通，它们定是在守护，或者试图开启那秘境。”
季云深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那片闪烁着诡异红光的深水区方向。
“这便是云深冒险来此的缘由，我想印证这古籍所载是否为真，探寻那能提升血脉的遗迹，可惜...”
他苦笑一声，带着几分书生的无奈与后怕，
“现在此地被强大的‘玄冥蛇族’视为禁脔，它们凭借地利和数量，将湖心区域守得如同铁桶。”
“我几次试图靠近探查，都险些葬身蛇腹，若非有些家传的保命遁符，怕是早已成了湖底枯骨。直到遇见陈兄...”
他说完，双手捧着那本残破的《禹贡风物志·异闻补遗》，郑重地递向陈枭。
“陈兄，此书虽残，但云深破译出的关键信息皆在于此。其中关于湖底地形、遗迹入口可能的方位、以及那红光异响的描述，或许对陈兄此行有所助益。请过目。”
陈枭看着季云深那珍爱的态度，以及递书时微微颤抖的手指，那是面对毕生追寻之物时的激动与不舍，他脸上的那丝随意笑意收敛了几分。
他伸出双手，接过那本散发着陈旧墨香和岁月气息的古籍，入手颇沉。
他珍重的翻动了几页，混沌无劫身带来的“万法不沾”特性似乎连灰尘都本能地排斥，翻过书页的手指依旧干净清爽，避免了任何可能的污损。
虽然看不太懂具体文字，但那幅描绘着“强者大战、大地陆沉”的示意图，以及旁边标注的几个疑似遗迹入口的特殊符号，倒是清晰可见。
“提升血脉的遗迹秘境？”
陈枭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难怪那些长虫跟护食的狗似的，有点意思。”
陈枭低声自语，目光快速扫过几处关键图示和描述，与季云深的解说以及眼前的情况迅速印证。
他合上古籍，没有立刻归还，而是抬眼看向季云深，眼神中多了一丝认可。
“季先生，真是胆气过人。为了个传说，就敢往这龙潭虎穴里钻。这书，是宝贝。”
说着，他双手将古籍递回给季云深，动作中带着一份尊重，既有对知识的敬重，也有对季云深这位先生的敬意。
回想起上辈子，初中刚读完就因生计所迫，到处流浪。
为了保护自己，他变得争强好勇。
虽然一有时间就学习，但内心深处，总觉得自己是个粗鄙之人，也因此对读书人和知识，始终怀着一份莫名的敬畏。
“收好。上面的东西，我大概记下了。这消息，”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锐利的弧度，
“很有价值。”
季云深双手接过古卷，感受着陈枭那份郑重其事的归还，心头一暖，之前的忐忑消散不少，郑重道。
“陈兄过誉了。能帮上忙，云深便不虚此行。”
林七安静地听着，清冷的眸子在古籍和陈枭之间流转了一下，又默默低下头，小口啃着手里最后一块烤得焦香的鱼尾骨。
陈枭将古籍递还季云深后，霍然起身。蹈海境的气息沉稳如山岳，又带着深海暗流般的涌动感。
“吃饱喝足，秘闻也听了。”
他目光如冷电般锁定水湾外那片红光闪烁的深水区，嘴角勾起一抹凌厉的弧度，
“管它是上古星骸还是蛇族圣迹，挡了爷的路，就给它掀了。”
万法不侵的混沌无劫身在皮下隐隐流转，焚心炎在混沌心深处安静燃烧，赤练碎片在袖中嗡鸣。
“黑鲶，船备好。”
他转头看向季云深，语气带着探寻与确认，
“季先生，水下那套家伙事儿，都备着吧？别告诉我，你是打算在船上干看着。”
这话问得直接，却也是实打实的关心。
坠星湖深处是玄冥蛇族的老巢，水下战斗是必然。
季云深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从怀中取出两枚龙眼大小、通体湛蓝、内部仿佛有水波流转的玉符。
“陈兄放心。云深此行虽冒失，但功课不敢不做。这是禹州学院秘制的‘分水玉符’，以真元激发，可在体表形成避水气罩，持续半个时辰，水下视物、呼吸无碍，行动虽不及陆上灵便，但施展剑术尚可。”
他将其中一枚递给林七。
林七默默接过玉符，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用。
她并未展示什么特殊道具，但陈枭知道，这林七能从北边一路南下，生存至今，又知晓这么多东西，水下自保的手段绝不会少。
她清冷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执行任务的专注。
陈枭见状，咧嘴一笑。
“成，有备无患就好。”
“咻！咻！咻！~”
话音未落，夜空响起尖锐的破空声，在寂静的夜晚如此的刺耳。
数十道幽绿毒箭撕裂夜色，带着刺鼻腥风，如同毒蛇之吻，直射向碎石滩上毫无防备的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