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畔的赭山坳被铅灰色的乌云压得喘不过气，厚重的云层低得仿佛要砸在山头上，连江水拍击岸石的“轰隆”声都透着股沉闷的压抑，像是困在铁笼里的巨兽发出的濒死喘息。叶天刚翻过最后一道覆满青苔的山梁，裤脚还沾着湿滑的泥点，一股熟悉却虚弱到极致的气息就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那是属于杭州图腾玄蛇的远古威压，曾如高山般厚重磅礴，此刻却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混着雷电灼烧后的焦糊味，在潮湿的江风里弥散开来，呛得人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刺痛。他猛地按住身旁唐月的胳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衣袖，压低声音急道：“蹲下！别出声！”
五人立刻矮身，借着齐腰高的枯黄芦苇丛隐蔽身形，叶片摩擦着衣料发出“沙沙”轻响，在这死寂的山坳里显得格外清晰。叶天小心翼翼地扒开芦苇缝隙，只看了一眼，心脏就瞬间沉到了谷底，连呼吸都滞涩了半拍，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那道曾盘绕在六和塔下、以一己之力震慑钱塘江千年妖潮的青金色巨影，此刻正狼狈地伏在泥泞中。它的身躯蜿蜒近百米，粗得像座移动的小山，鳞片本该如鎏金般璀璨夺目，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此刻却蒙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白，像是被厚厚的尘埃与干涸的血污死死覆盖；边缘处的鳞片卷起焦黑的缺口，有的甚至整片脱落，露出底下红肉外翻的渗血创面，像是被烈火烧熔的古甲，再无往日的坚不可摧。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颈侧一直延伸到腹部，最宽的一道几乎能塞进一个成年人的手臂，淡金色的血液混着浑浊的蜕皮粘液缓缓渗出，在湿滑的地面汇成一滩泛着微光的水洼，水洼边缘的芦苇秆刚沾到几滴血珠，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蜷缩成焦脆的细条，轻轻一碰就碎成粉末——那是九戒之雷的雷霆之力还在持续侵蚀它的躯体，连周遭的草木都难以幸免。
图腾玄蛇的头颅无力地垂在前爪旁，巨大的竖瞳半眯着，只剩下一条金色的细缝，眼尾的鳞片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抽搐，每一次颤动都牵扯着伤口，渗出更多血水。它连维持睁眼的力气都快耗尽了，昔日那能映出钱塘潮起潮落、容得下日月星辰的金色瞳仁里，此刻只剩化不开的疲惫与隐忍，偶尔扫过四周的目光，竟带着几分濒死的脆弱，像一头被猎人围困、箭伤满身却无力反抗的困兽。它的腹部鳞片早已成片翘起，像掀开的瓦片般叠在一旁，露出底下粉嫩却布满血丝的新鳞，那层新鳞薄得像蝉翼，轻轻一碰就会渗出血来——这是蜕皮期最致命的破绽，旧鳞未褪、新鳞未坚，连最基础的防御都瓦解了大半，稍有重击便可能伤及图腾本源，彻底断绝生机。
而将这尊守护杭州千年的图腾困在绝地的，是一张纵横交错的雷霆巨网，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骇人的紫金色光芒，像一张死神织就的罗网。九道水桶粗的雷电从乌云深处垂落，如同天神降下的惩戒锁链，精准地锁在玄蛇的七寸、肩甲、腹侧、尾椎等九处要害，每一道都绷得笔直，像拉满的弓弦。每道雷电上都缠绕着细密的银色符文，那些符文扭曲变幻，像是活物般在雷电表面游走，那是审判会独有的“九戒”封印术，专门克制图腾生物的本源力量。符文随着雷电的跳动而明灭，频率与玄蛇的心跳完全相悖，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无形中将它的神魂撕扯开一道裂口，让它痛不欲生。雷电每收缩一寸，符文便会狠狠钻进鳞片缝隙，伴随着“滋滋”的灼烧声和玄蛇压抑的呜咽，那声音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痛到极致的闷哼，低沉而嘶哑，震得山坳两侧的碎石簌簌滚落，连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塌陷。
半空中，七个身着黑色法袍的身影呈六角阵型悬停着，衣袍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下摆扫过空气时带起轻微的破空声。为首的中年男人面容阴鸷，颧骨高耸，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左手结着复杂的印诀，指尖萦绕着与雷霆同源的紫金色光芒，随着印诀变化而跳动；他的袖口绣着三道银色纹路——那是超阶法师的标识，代表着足以掀翻半座杭州城、让百万妖魔俯首的恐怖力量。其余六人身形稍矮，显然是他的下属，每个人都双手按在雷霆锁链上，手臂因承受巨大的能量而微微颤抖，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胸前绣着的审判纹章，可他们眼中却燃着近乎疯狂的贪婪，死死盯着玄蛇身上不断逸散的淡金色图腾之力，像饿狼盯着肥肉般不肯移开视线，嘴角甚至挂着残忍的笑意。
“老东西，别做无谓的挣扎了。”右侧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法师冷笑一声，声音尖利刺耳，像指甲划过石板，“蜕皮期的图腾，就是砧板上的肉，任我们宰割！识相点交出本源之力，还能少受点罪！”他印诀猛地一变，指尖光芒暴涨，一道更粗的紫金色雷电顺着锁链灌下，像一条愤怒的毒蛇，狠狠砸在玄蛇颈侧的伤口上。
“嘶——”玄蛇猛地抬起头，蛇口大张，发出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的嘶鸣，声音里满是痛苦与不甘，淡金色的蛇信快速吞吐着，竖瞳里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它体内的图腾之力开始躁动，鳞片下隐隐透出金色的微光，像是要冲破禁锢，可就在这时，七寸处的雷霆锁链突然暴涨，紫金色的电流如同毒蛇般顺着伤口钻进体内，在它的经脉里疯狂肆虐。玄蛇庞大的身躯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砸回泥泞中，激起一片混着血水的泥浆，溅起数米高，嘴边溢出的淡金色血液里，还混着少量黑色的淤血——那是内脏被雷电灼伤的征兆，连本源之力都被雷霆污染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趁玄蛇大人最虚弱的时候下手！”小雨紧紧攥着灵灵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缝里都掐出了红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眼眶通红得像熟透的桃子，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去年江里的千年水妖上岸作乱，是玄蛇大人拖着受伤的身子冲上去斩杀了它，救了那么多老百姓，他们怎么能恩将仇报！”
灵灵趴在芦苇丛里，小小的身子几乎完全藏在叶片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手里的银色探测仪屏幕上不断跳动着刺眼的红光，发出“滴滴”的急促警示声，像是在催促着危险的降临。她眉头紧锁，小巧的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鼻翼滑落，滴在仪器上，她却浑然不觉，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分析着数据：“是九戒之雷，审判会专门针对图腾生物研发的超阶封印术，能强行压制图腾本源，抽取力量。探测到锁链的能量核心在为首那个超阶法师的印诀里，另外六个人都是高阶辅助法师，负责稳定能量循环，不让封印出现破绽。现在玄蛇的魔力波动只剩巅峰时期的一成，再拖半个时辰，图腾本源就要被彻底抽干，到时候就算救下来，也活不成了。”
唐月的脸色凝重如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紧咬着下唇，手指微微颤抖——作为刚晋阶不久的高阶风系法师，她很清楚超阶与高阶之间的鸿沟，那是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天堑，就像蚂蚁与大象的差距。“硬冲就是送死，”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力，“我根本敌不过超阶法师，别说靠近锁链，我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够他一招打的，只会白白送命。”
冰瑶蹲在最外侧，银白色的长发被江风吹得贴在脸颊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冷的眉眼，她指尖凝聚着一丝微弱的冰系魔力，像一颗细小的冰晶，目光死死锁定着半空中的黑袍人，冷静得像一块冰：“他们的六角阵型很严密，每个人都能互相传递能量、弥补破绽，看似无懈可击，可只要打断一个辅助法师的能量输出，整个封印的能量循环就会出现缺口，九戒之雷的威力至少会减弱三成。但问题是，超阶法师的精神力感知范围至少覆盖整个山坳，我们只要一露头，释放哪怕一丝魔力，就会被他瞬间锁定，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叶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怒火与焦躁，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大脑飞速运转。他的目光扫过左侧湍急的山涧——那是从山上流下的溪水，此刻因连日阴雨而暴涨，浑浊的水流撞击着岩石，发出“哗哗”的巨响，溅起漫天水花；又落在远处随风摇摆的芦苇丛和山坳西侧的巨石堆上，那些巨石奇形怪状，有的高达数米，足以遮挡身形，他突然眼前一亮，指着西侧低声道：“硬拼不行，得用巧劲。灵灵，你的探测仪能不能分析出九戒之雷的能量频率？如果能找到符文的薄弱节点，或许能用反向频率干扰封印，让锁链暂时失效。”
灵灵立刻调试仪器，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按下几个按钮后，屏幕上跳出一串复杂的波形图：“可以是可以，但需要近距离采集雷霆锁链上的符文样本，至少要靠近到三十米内才能捕捉到清晰的能量波动，太远的话数据会失真，干扰根本没用。”
“三十米太危险了。”唐月立刻反对，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那个超阶法师的精神力就像一张网，覆盖了整个山坳，你只要踏入三十米范围，他肯定能发现异常，到时候别说采集样本，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
叶天却摇了摇头，眼神异常坚定：“山坳西侧的灌木丛很密，还有不少巨石遮挡视线，他的注意力都在玄蛇身上，未必会留意那边。我可以用土系魔法制造移动的土盾，把自己藏在里面，一点点挪过去，动作轻一点，不释放强烈的魔力波动，应该能瞒过他的感知。”
“我可以配合你。”冰瑶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先在山坳北侧制造大范围的冰雾，借着雾气遮挡他们的视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再用冰锥偷袭最外侧的那个辅助法师——不用伤他，只要逼他分神一秒，打乱他的节奏，就能给你争取靠近的机会。”
唐月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补充道：“我和风系魔法可以操控东侧的芦苇丛剧烈晃动，再制造几道假的魔力波动，假装有人要从那边偷袭，进一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顾此失彼。小雨，你跟着我，用治愈系魔法随时准备接应，一旦我们被发现，你就释放治愈光波——虽然伤不到他们，但能干扰他们的视线和精神感知，为我们争取撤退的时间。”
小雨用力点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原本泛红的眼眶里多了几分坚定：“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拖后腿的！”
就在五人敲定计划，准备各自就位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像是无数利箭同时划破空气，紧接着，天空中掠过一大片黑压压的黑影，遮天蔽日，连昏暗的天光都被挡住了几分，山坳里瞬间暗了下来。
半空中的审判会法师们脸色骤变，为首的超阶法师猛地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原本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只见无数体型庞大的白魔鹰振翅而来，每一只都有两米多高，锋利的爪子闪着寒光，翅膀扇动的“呼呼”声震耳欲聋，像是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最前方那只翼展超过十米的巨鹰背上，坐着一个身披白骨甲胄的身影，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闪着猩红光芒的独眼——正是统领白魔鹰军团的银色穹主，妖魔阵营里赫赫有名的强者！
“是妖魔军团！他们要袭击杭州城！”一名辅助法师失声惊呼，声音里满是慌乱，双手都开始发抖，连维持锁链的力气都快没了。
为首的超阶法师眼神剧烈闪烁，目光在被禁锢的图腾玄蛇和越来越近的白魔鹰军团之间来回切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内心挣扎不已。他很清楚，若是放任妖魔攻城，杭州城必遭重创，到时候他们审判会也难辞其咎；可就这么放弃到嘴的图腾之力，他又心有不甘——那可是千年图腾的本源，足以让他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纠结片刻后，他狠狠咬牙，低骂一声：“该死！先撤！等解决了这群妖魔，再回来收拾这老东西！”
话音未落，他左手印诀猛地一变，指尖光芒暴涨，九道雷霆锁链骤然收紧，符文闪烁的频率加快，像无数细小的钻头，狠狠钻进玄蛇的体内，将它仅剩的魔力进一步压制在丹田深处，防止它趁机挣脱。做完这一切，他才冷喝一声：“撤！”
七个黑袍人迅速集结成一团，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朝着杭州城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几道黑影划过天际，转眼就消失在厚重的乌云深处，只留下空中残留的几道淡淡的魔力痕迹。
山坳里的雷霆巨网并未随着法师的离开而消散，依旧死死禁锢着图腾玄蛇，但没了法师的持续注入魔力，雷电的光芒明显暗淡了几分，从骇人的紫金色变成了淡紫色，跳动的频率也慢了下来，原本“滋滋”的灼烧声变得微弱，威力减弱了不少。
“他们走了！真的走了！”小雨盯着黑袍人消失的方向，惊喜地低呼一声，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些。
叶天立刻挥手，语气急促：“快！趁现在！他们随时可能回来，我们必须尽快解开封印！”
五人迅速从芦苇丛中冲出，踩着泥泞朝着玄蛇跑去，泥浆溅湿了裤脚和鞋子，却没人在意。灵灵跑得最快，第一个冲到雷霆锁链旁，蹲下身将探测仪紧紧贴在冰冷的雷电上，仪器屏幕瞬间亮起绿色的光芒，发出“滋滋”的采集声，数据快速跳动着。“太好了！没有法师维持，封印的能量在缓慢流失！”她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喜色，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着，“我能根据样本制造反向干扰器，大概需要十分钟就能让一道锁链失效！”
唐月则绕到玄蛇颈侧的伤口旁，停下脚步，双手快速结印，柔和的风系魔力萦绕在掌心，像一团轻盈的棉花，缓缓覆盖在伤口上。风元素轻轻拂过创面，隔绝了空气中的灰尘和雷霆余威，她轻声道：“我先用风系魔力隔绝雷电的余威，减少它的痛苦。冰瑶，你用冰系魔法冻结伤口附近的血液，防止失血过多，再用冰雾护住新鳞，别让它受到二次伤害。”
“好。”冰瑶点头，快步走到玄蛇腹部，指尖凝聚出柔和的冰雾，小心翼翼地笼罩在伤口和新鳞上，冰雾触碰到血液的瞬间，就将其冻结成一层薄薄的冰晶，既止住了渗血，又不会冻伤皮肤；覆盖在新鳞上的冰雾则像一层保护膜，将脆弱的新鳞护住。
小雨跪在玄蛇的头颅旁，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体内的治愈系魔力缓缓涌出，淡绿色的光芒从掌心溢出，如同温暖的溪流般缓缓渗入玄蛇的鳞片下，滋润着它受损的经脉和躯体。她仰起小脸，声音轻柔却坚定：“玄蛇大人，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救你出来！你一定要撑住，杭州城还需要你守护！”
图腾玄蛇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疲惫的竖瞳微微转动了一下，金色的细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它看着小雨，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警惕与疏离，多了几分依赖与信任，甚至轻轻动了动头颅，用额头蹭了蹭小雨的手，动作轻柔得像怕伤到她。
叶天则站在玄蛇的躯干旁，一边警惕地望着天空，留意着是否有黑袍人折返或妖魔靠近，一边观察着其余几道雷霆锁链的动静，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他双手按在地上，土系魔力缓缓注入地面，沿着山坳边缘凝聚出一道道半米高的土墙，土墙虽然不厚，却能起到一定的隐蔽作用。“灵灵，先解开七寸处的锁链，”他朝着灵灵喊道，“那里是玄蛇最关键的部位，也是封印最薄弱的地方，解开后它或许能恢复一点力气，自己也能试着挣脱其余的锁链！我用土系魔法加固周围的防御，防止审判会的人折返，或者被妖魔军团发现这里。”
灵灵头也不抬地回道：“知道了！马上就好！”
此刻的赭山坳，没有激烈的打斗，没有愤怒的嘶吼，只有五人分工明确、争分夺秒的救援身影。江风依旧带着寒意，吹得人瑟瑟发抖，可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坚定的神色，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混着泥水，却没人顾得上擦——他们很清楚，救回图腾玄蛇，不仅是救了这尊守护千年的图腾，更是守住了杭州城的第一道防线，守住了城里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而被禁锢的图腾玄蛇，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善意与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