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轴心”外围的破碎战场,依旧弥漫着硝烟与规则崩坏后的刺鼻“气味”。混沌的余烬与秩序的残光交织,将这片虚空染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抽象画。空间结构布满了裂痕,如同破碎后又勉强粘合的琉璃,时不时有细小的维度碎片剥落,坠入下方无尽的虚无。
林清瑶的“归烬之影”如同鬼魅般穿梭在这片危险的废墟中。她的状态远未恢复,影体比全盛时期淡薄了近半,左眼的灰烬漩涡转动间带着明显的滞涩,右眼的理智光芒也因持续计算安全路径而显得有些疲惫。怀中的“萌”依旧萎靡,只能勉强维持一个微弱的光点,提供着最低限度的“可能性”感知。
但她的目标明确——那个在对抗“公约之影”时惊鸿一瞥感知到的、与她同源的精神坐标。
越是靠近坐标点,周围的景象就越是触目惊心。这里显然是“万相”与“秩序”主力交锋的核心区域。巨大的、由纯粹混乱概念凝结成的“血肉”组织如同山脉般横亘,上面布满了被秩序之光灼烧出的焦黑坑洞,仍在缓缓蠕动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疯狂低语。与之相对的,是无数“仲裁者”和未知高阶秩序单位的金属残骸,它们冰冷的甲胄被暴力撕开,内部的逻辑核心暴露在外,兀自闪烁着不稳定的电弧,仿佛还在执行着早已失效的攻击指令。
规则的混乱程度也远超外围。重力在这里忽左忽右,时间流速时快时慢,甚至偶尔会出现小范围的因果倒置现象——能看到秩序能量炮火从爆炸的残骸中“收回”,或者混沌触须从被撕裂的状态“愈合”。这是一个连基本物理法则都失效的绝地。
林清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肉眼可见的规则裂缝和能量乱流,同时还要抵御环境中残留的、混乱与秩序力量相互侵蚀产生的精神污染。那疯狂的低语与冰冷的逻辑碎片,如同无孔不入的毒针,试图钻入她的意识,扭曲她的认知。
“检测到高浓度混沌-秩序混合污染场,对意识体侵蚀性极强。”万械统合体的警告透过极其微弱的连接传来,断断续续。
“观测到目标坐标附近……存在强烈的规则遮蔽效应,无法直接扫描内部情况。”观测者之眼的反馈也充满了干扰。
“生命感知……前方……有一种……沉睡的愤怒……与……同源的悲怆……”青冠长老的意念带着一丝感同身受的悸动。
归零之寂则沉默着,仿佛在静静感受这片战场最终极的“寂灭”意蕴。
林清瑶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规则遮蔽?沉睡的愤怒?看来,这位“邻居”的处境,似乎并不美妙。
她沿着感知中那丝越来越清晰的同源牵引,最终停在了一片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的、由巨大秩序单位残骸和凝固的混沌“血肉”堆积成的“山脉”之前。同源波动,正是从这“山脉”的深处传来。
入口在哪里?
她绕着“山脉”飞行了半圈,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通道或缝隙。那规则遮蔽效应完美地掩盖了一切。
难道要强行轰开?不行,动静太大,很可能引来还在附近游弋的“秩序”清扫单位,或者惊醒某些沉睡在废墟下的可怕存在。
她悬浮在“山脉”前,左眼灰烬漩涡缓缓旋转,尝试更加细致地感知那规则遮蔽的结构。这遮蔽并非坚不可摧的壁垒,更像是一种……活性的、具备自我适应能力的伪装层。它模拟着周围环境的规则波动,完美地融入了背景。
而且,她能从这遮蔽层中,感受到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她同源的“归源”力量特质,只是这力量似乎被某种东西禁锢和压抑着,如同被厚厚冰层封住的火种。
禁锢……压抑……
林清瑶心中一动。她回想起同源碎片被囚禁在“源初回响之廊”的状态。难道这位“邻居”,也遭到了类似的命运?只是囚禁它的,并非“秩序”打造的精致牢笼,而是这片由它自己和敌人共同创造的……战场废墟?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这位同源者,很可能是在远古那场导致“奠基者”背叛的战争中,与“界定者”等存在激战,最终重伤落败,被封印或自我封印于此!而“万相”之前的疯狂攻击,无意中撼动了这处古老战场的封印结构,才让它的一丝气息泄露了出来!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想要见到它,或许需要的不是暴力,而是……共鸣与钥匙。
她再次将意识沉入体内那枚涅盘中的“归源”烙印。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引动其力量,而是尝试着,将自己从那枚消散碎片处继承来的、关于那场远古背叛的悲伤、愤怒与不甘的意蕴,以及自身多次对抗“秩序”、挣扎求存的经历与意志,毫无保留地、通过那同源的牵引,缓缓传递向那片规则遮蔽之后。
她没有说话,只是传递着最纯粹的情感与记忆碎片,如同在敲击一扇尘封万古的门扉。
起初,没有任何回应。那规则遮蔽依旧冰冷而沉默。
林清瑶没有气馁,持续地、耐心地传递着。她知道,对于一个可能被封印了无数纪元的存在而言,信任的建立绝非易事。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围的规则乱流偶尔会掀起小风暴,迫使她不得不分心躲避。怀中的“萌”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执着,努力地散发出更加清晰的、代表着“希望”与“连接”的“可能性”波动,加入到这无声的呼唤之中。
终于,就在林清瑶都快要觉得此法无效时——
那原本完美无瑕的规则遮蔽层,突然……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带着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审视意味的意念,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古老巨龙,缓缓地、带着一丝警惕地……触碰到了林清瑶传递过去的意识涟漪。
“……谁……?”那意念干涩、沙哑,仿佛亿万年来未曾与人交流,“……为何……有……‘源’的……气息……还有……‘他们’……的……恨……?”
“一个与你同源,亦在与‘他们’抗争的后来者。”林清瑶冷静地回应,将自身的存在状态——“归烬之影”的形态、体内“归源”烙印的特质、以及与“秩序”多次交锋的经历(隐去了具体细节,只传递了对抗的意志与结果)——更加清晰地展现出来。
“……‘归烬’?……有趣……的……状态……”那意念似乎产生了一丝兴趣,审视的意味更浓,“……你身上的……‘毒’……也很……特别……是……你……做的?”
它感知到了“逆契之毒”的气息!虽然那毒主要作用于“心核投影”和“回响之廊”,但其核心的“悖论”与“归源”特质,显然引起了这位古老同源者的注意。
“是。”林清瑶坦然承认,“为了生存,也为了反击。”
“……反击……好……很好……”那意念中透出一丝快意,但随即又被沉重的疲惫所覆盖,“……但……还不够……远远……不够……‘他们’……比你以为的……更加……根深蒂固……”
“所以我需要盟友。”林清瑶直接道明来意,“需要了解更多关于‘他们’,关于那场背叛,关于……如何才能真正撼动‘契约’的真相。”
“……盟友……”那意念咀嚼着这个词,带着一丝嘲讽,又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渴望?“……我被困于此……与此地……亿万怨念……及……我自身的……‘终末之伤’……一同……封印……无力……助你……”
终末之伤?与亿万怨念一同封印?
林清瑶心神凛然。看来这位同源者当年的伤势,远比她想象的更重。它似乎与这片战场的负面能量达成了某种恐怖的平衡,或者说,相互禁锢。
“或许,我能做点什么。”林清瑶没有退缩,“你的封印,与这片战场的怨念有关?如果……我能一定程度上‘安抚’或‘疏导’这些怨念呢?”
她想到了“萌”的“可能性”力量,想到了自己“归烬”状态对负面能量的特殊包容性,甚至想到了那枚“逆契之毒”中蕴含的、可以引发规则紊乱的悖论特性。或许,这些力量组合起来,能对这特殊的封印产生一些影响?
“……你……?”那意念带着明显的怀疑,“……此地的怨念……源自……初代‘仲裁者’……及……被‘界定’抹杀的……无数‘变量’……其毒……其烈……远超……你之想象……”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清瑶的意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告诉我,封印的核心节点在哪里?我需要怎么做?”
那古老的意念沉默了良久,仿佛在权衡利弊,在评估这个突然出现的、状态奇特的后辈,究竟值不值得信任,又究竟能带来变数,还是……更快的毁灭。
最终,一股更加清晰、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意念传递了出来:
“……好……我便……信你……一次……”
“……封印核心……在于……我的‘源核’……与……此地……‘万怨之涡’……的……连接点……”
“……欲要松动……需以……同源之力为引……悖论之意为刃……斩断……那强行……嫁接的……怨力锁链……”
“……但……警告你……一旦……开始……必将……惊醒……‘万怨之涡’……及其……守护者……你……将面临……比‘秩序’追兵……更加……疯狂的……攻击……”
同源之力为引,悖论之意为刃!斩断怨力锁链!
以及……惊醒“万怨之涡”及其守护者!
林清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但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的冷光。
疯狂?她这一路走来,何尝不是在疯狂中寻求生机?
“告诉我具体位置和方式。”她的意念没有丝毫动摇,“‘萌’,准备全力辅助,引导‘可能性’,尽可能偏转守护者的第一波攻击。”
“明白!”“萌”的光辉努力凝聚起来。
那古老同源者不再多言,一道蕴含着封印核心结构图及“万怨之涡”特性的信息流,顺着同源牵引,涌入了林清瑶的意识。
消化着这股信息,林清瑶深深吸了一口并不存在的“气”,左眼灰烬漩涡开始加速,右眼理智光芒锁定目标坐标。
她缓缓抬起由灰色烬光构成的手臂,指尖,一缕融合了“归源”本质与“悖论”意蕴的、极其凝聚的灰色能量,开始如同活物般蜿蜒、凝聚……
新的战斗,即将在这片被遗忘的古老战场上,再次打响。
而这一次,她的身边,或许将多一位……来自万古之前的……临时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