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闷热、充斥着服务器嗡鸣与劣质灵草烟味的舱室内,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玄诚子佝偻在布满油污的操作台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被重重加密锁链图标包裹的微小数据包,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那双平日里惯于坑蒙拐骗、此刻却异常专注的手,正在一个由废弃法器零件和自制电路板拼凑的古怪“解码器”上飞快地操作着。
解码器表面,几根细如发丝的探针,正小心翼翼地连接着工作台角落那个倒扣的、布满油污的“锅盖”装置中心。锅盖内部,一块指甲盖大小、布满岁月痕迹的古老存储器芯片,正散发出微弱的、不稳定的能量波动。正是这块被玄诚子遗忘在物理隔离层中的“垃圾”,在服务器被仙网强制锁死前,意外地自动备份下了最关键的数据碎片。
“妈的…这加密手法…邪门!”玄诚子抹了把汗,嘴里低声咒骂着,“不是常规的仙道禁制,也不是科技侧的防火墙…倒像是…像是用规则碎片本身打成的死结!血巢那帮王八蛋的手笔!”
凌瑶靠坐在冰冷的舱壁上,霜白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潭,一瞬不瞬地盯着玄诚子的操作和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她体内的伤势在低劣丹药和残存冰心诀的维系下勉强压制,但灵魂深处因燃烧带来的虚弱空洞感,以及看到寂灭剑派被污名化燃起的滔天怒火,如同两股冰火交织的毒焰,灼烧着她的意志。阮柒依旧蜷缩在隔热材料上,灰败皮肤下的黑纹随着她紊乱的呼吸起伏,仿佛随时会再次暴动。楚风气息微弱,但胸膛的起伏稍微平稳了些。
混沌核心悬浮在众人中央,光晕极其内敛,如同沉睡的余烬。它的大部分算力正用于维持阮柒精神印记的屏蔽力场(完整度:43%),以及监控外部环境,对舱内的解密只能提供极其有限的混沌能量辅助,在进度条上投射出几缕微不可查的灰白光丝。
时间在压抑的嗡鸣和玄诚子越来越急促的操作声中缓慢流逝。每一次解码器发出的错误提示音都让舱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一分。
突然!
解码器上一枚用废弃灵石打磨的指示灯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紧接着,一股焦糊味混合着过载的灵力气息弥漫开来!
“不好!要烧!”玄诚子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拔连接锅盖的探针!
嗡——!!!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探针的瞬间,那块古老的存储器芯片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强行破解的刺激彻底激活了!一股精纯、古老、带着寂灭剑意特有的凛冽与沧桑,却又混杂着极致痛苦与悔恨的意念波动,如同沉睡了万载的火山,猛地从锅盖装置中喷薄而出!
这股意念波动是如此强烈,瞬间穿透了玄诚子简陋的物理隔离和混沌核心的微弱屏障,如同无形的风暴,席卷了整个狭小的舱室!
凌瑶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这气息…虽然微弱且充满了杂质,但那核心的寂灭剑意本源,她绝不会认错!是寂灭剑派的人!而且是…极其核心的传承者!比墨尘的气息更加…古老?
阮柒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胸口的魔种裂痕边缘,那凝固的黑色伤疤仿佛被这同源的剑意刺激,骤然变得灼热、蠕动!灰败的皮肤下,蛛网般的黑纹疯狂蔓延!
“稳住她!”凌瑶强忍灵魂震荡,朝着混沌核心低喝。
混沌核心光晕一凝,一股更强的混沌能量注入阮柒体内,强行压制魔种的异动,同时引导那侵入的寂灭剑意波动,试图将其疏导、解析。
而此刻,玄诚子面前的屏幕上,那个被重重加密锁链包裹的数据包图标,在芯片爆发的意念冲击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层,表面的“锁链”竟然开始飞速消融、崩解!
进度条如同脱缰野马,瞬间从【15%】飙升至【100%】!
滋啦——!
屏幕上爆开一片刺眼的雪花噪点!随即,一个由无数细小、闪烁的灰白色剑气构成的文档界面,在剧烈闪烁中艰难地稳定下来。文档的标题,是由剑气直接“书写”的、充满了痛苦与沉重感的几个大字:
> 《寂灭剑派往事·绝笔》
> —— 罪人 古尘
古尘?!
凌瑶的呼吸瞬间停滞!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寂灭剑派上一代,不,是上上代的长老!墨尘的师叔!在门派最古老的典籍记载中,古尘长老在一次探索未知星域遗迹的任务中意外陨落,尸骨无存!他…他竟然留下了绝笔?而且,自称…罪人?!
文档的内容并非直接显示的文字,而是如同被强行撕裂的记忆碎片,伴随着古尘那充满了极致痛苦、悔恨与虚弱的意念旁白,以断断续续的画面和文字形式,在屏幕上疯狂地、混乱地流淌出来:
【意念旁白(虚弱、断续、充满无尽悔恨):】
“…终于…等到了…一丝…同源的…寂灭…回响…是…墨尘师侄…的…气息吗?还是…剑冢…的…召唤?…”
“…吾残魂…依托…此…服务器…核心…(混乱的数据流闪过,似乎是某种古老计算核心的影像)…意外…苟存…万载…浑噩…今日…受…同源…剑意…刺激…方…凝聚…片刻…清明…”
“…时间…无多…吾…古尘…寂灭剑派…第七代…传功长老…在此…以残魂…立誓…所言…句句…泣血…字字…锥心…”
画面碎片闪现:
巍峨庄严的寂灭剑派主殿,香火鼎盛,弟子如云。一个面容清矍、眼神锐利如剑、身着长老服饰的中年修士(古尘)正在高台上讲授剑诀,下方弟子听得如痴如醉。画面充满了古老门派的肃穆与生机。
古尘带领数名精锐弟子,驾驭剑光,深入一片被诡异暗紫色星云笼罩、布满扭曲空间裂痕的未知星域。星云深处,隐约可见巨大、如同活体大脑般的“巢穴”结构(母巢雏形?),以及一些形态狰狞、从未见过的虫族生物。
【意念旁白(痛苦加剧):】
“…彼时…我派…鼎盛…为…探索…剑道…终极…追寻…规则…罅隙…之秘…吾…率队…深入…‘噬法星渊’…”
“…吾等…发现…了…‘它’…那…吞噬…万法…扭曲…规则…的…恐怖…存在…吾等…称之…为…‘蛛母’…”
画面碎片变得扭曲、血腥:
激烈的战斗!剑光纵横,虫尸横飞!但虫族无穷无尽,如同紫色的死亡潮汐。一名弟子被暗紫色的能量触须缠住,瞬间吸干灵力,化作枯骨!
古尘等人付出惨重代价,终于潜入星渊最核心。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灵魂冻结:一片由纯粹、粘稠的暗紫色“规则流质”构成的巨大池沼(苦难之池雏形?),无数修士(甚至包括一些强大的仙人)扭曲痛苦的灵魂在其中沉浮、哀嚎,被缓慢地抽取、炼化!池沼的中心,一个由无数规则裂痕构成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蛛网状”虚影(规则之癌的本体投影)正微微搏动,散发出吞噬一切秩序与生机的终极恶意!
古尘等人利用秘宝和剑阵,强行捕捉到了一缕从“蛛网”核心逸散出的、极其细微的暗紫色本源规则碎片!碎片中,一个扭曲的“Ω”符号(血巢初代标识)一闪而逝!
【意念旁白(恐惧与悔恨达到顶点):】】
“…吾等…窥见了…宇宙…之…毒瘤…规则…之…癌!…它…非…生灵…乃…是…寄生…于…宇宙…规则…本身…的…恐怖…存在!…以…众生…苦难…为…食粮…以…扭曲…契约…为…枷锁…蔓延…不可逆…”
“…此等…大秘…绝非…一派…可…承受!…吾等…欲…将…情报…及…规则…碎片…带回…山门…集…全派…之力…甚至…联络…诸天…同道…共商…对抗…之策…”
“…然…归途…遭遇…‘蛛母’…意志…的…疯狂…追猎…与…空间…封禁…”
画面碎片陷入彻底的黑暗与混乱,只有古尘绝望的嘶喊和同伴临死的惨叫。
【意念旁白(虚弱到极致,如同泣血):】
“…危难…之际…一道…冰冷…而…充满…诱惑…的…意念…直接…穿透…封禁…传入…吾…濒死…之…识海…”
“…它…自称…‘仲裁者’…可…助…吾…脱困…条件…是…交出…那份…规则…碎片…以及…寂灭剑派…的…山门…布防…全图…与…核心…剑阵…节点…”
屏幕上,浮现出一张极其详尽、标注了寂灭剑派所有阵法节点、防御薄弱点、甚至部分长老闭关密室的星图!正是寂灭剑派最高机密!星图的一角,一个冰冷的、由猩红契约符文构成的“天平”虚影(血巢意志)缓缓旋转。
“…吾…惧了!…吾…贪生了!…吾…背叛了…师门!…背叛了…所有…信任…吾…的…弟子!…吾…将…布防图…与…部分…规则…碎片…信息…作为…投名状…献给了…那…‘仲裁者’…(血巢)…”
画面碎片:古尘在绝望与恐惧中,颤抖着将一道蕴含星图信息的神念,注入了一个凭空出现的、由猩红契约锁链构成的漩涡。漩涡中,一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
【意念旁白(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死寂):】
“…‘仲裁者’…信守…承诺…撕开…空间…放…吾…残躯…离去…却…抹去了…吾…关于…‘蛛母’…核心…及…交易…细节…的…大部分…记忆…只留下…无尽…的…恐惧…与…背叛…的…烙印…”
“…吾…浑噩…逃回…临近…星域…不久…便…听闻…噩耗…”
“…寂灭剑派…遭…不明…势力…(虫族大军与猩红光束)…突袭!…护山大阵…关键节点…被…精准…摧毁!…山门…崩毁!…弟子…长老…死伤…殆尽!…仅…墨尘…师侄…等…寥寥…数人…侥幸…逃脱…”
“…是吾…是吾…亲手…打开了…地狱…之门!…葬送了…传承…万载…的…师门!”
“…此…残魂…依托…此…异宝…(服务器核心)…苟存…万载…记忆…断续…今日…方…忆起…这…滔天…罪孽!…”
“…吾…古尘…万死…难赎…其罪!…”
文档的最后,没有署名,只有一片由无数细小剑气构成的、不断崩溃湮灭的灰烬图案,象征着古尘残魂的彻底消散。整个文档界面也随之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漆黑,只留下锅盖装置中那块古老存储器芯片彻底碎裂的细微声响。
舱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服务器风扇的嗡鸣、灵草燃烧的噼啪声,此刻都显得格外刺耳。
凌瑶僵立在原地,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微微颤抖。清冷的眼眸中,那滔天的怒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冰水浇透骨髓、深入灵魂的寒冷与…空洞。她看到了灭门之战的惨烈,看到了同门惨死的景象,但从未想过,那精准到令人绝望的打击,那看似无解的覆灭,其根源…竟来自于自己门派位高权重的传功长老!为了苟活一命,出卖了所有!
“噗!”急怒攻心之下,凌瑶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冰晶的鲜血,身体摇晃着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冰冷的舱壁上,眼神涣散。
“凌丫头!”玄诚子吓了一跳,慌忙想去扶。
“别碰我!”凌瑶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与绝望。她看着地上那堆碎裂的芯片残渣,又看向屏幕上残留的黑暗,仿佛看到了古尘长老那张在恐惧中扭曲、在背叛中沉沦的脸。万载的悲壮牺牲,师门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刻,竟染上了如此肮脏、如此不堪的底色!
就在这时——
“呃…啊啊啊——!!!”
一声充满了痛苦、混乱与暴虐的嘶吼猛地从阮柒喉咙里爆发出来!她蜷缩的身体如同被无形巨力拉扯般猛地弹起!双眼再次睁开,一只瞳孔深处是剧烈震荡、仿佛要崩塌的灰白剑域(墨尘的意志受到了古尘背叛的剧烈冲击),另一只则彻底被粘稠、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暗紫色魔焰占据!
古尘忏悔信中蕴含的极致负面情绪——背叛的悔恨、同门惨死的怨毒、对“蛛母”和“仲裁者”(血巢)的恐惧——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瞬间引爆了阮柒体内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
墨尘的寂灭剑意在悲愤与冲击下变得狂暴不稳!魔种则贪婪地吸收着这些负面养料,力量疯狂暴涨!胸口的魔种裂痕(99.999%)边缘,那凝固的黑色伤疤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延伸!蛛网般的黑纹瞬间爬满了阮柒大半张脸,粘稠如沥青的暗紫色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从她体内爆发出来,将包裹着她的隔热材料瞬间腐蚀成黑水!
“不好!魔种反噬!彻底失控了!”玄诚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后退!
混沌核心的光晕骤然爆亮!【能量储备:1.2%】的刺目警告在核心内部疯狂闪烁!它拼尽全力释放出最后的混沌能量,化作一道灰蒙蒙的力场护罩,试图压制那爆发的魔气!
然而,吸收了古尘忏悔信带来的海量负面情绪,此刻的魔种力量远超之前!暗紫色的魔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狠狠撞击在混沌力场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力场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阮柒!醒来!”凌瑶强撑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和意志,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唤,试图用最后的神念唤醒阮柒的意识。
但回应她的,只有阮柒喉咙里发出的、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咆哮,和那双充满了毁灭欲望的魔焰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