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飞梭撕裂云层，如同一条被穷神追杀的丧家之犬，带着引擎过载般的悲鸣，一头扎进了一片光怪陆离、色彩饱和度严重失调的混乱区域。
梭舱剧烈震颤，阮柒死死抓住固定扶手，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甩出喉咙。窗外不再是纯净的云海仙光，而是大片大片扭曲、粘稠、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又被人泼上机油般的诡异“天空”。暗沉的紫、污浊的绿、刺目的猩红、还有大块大块蠕动着的、仿佛劣质LEd灯带短路般闪烁跳跃的荧光蓝和荧光粉，杂乱无章地涂抹、流淌、互相侵蚀，构成一幅令人精神污染的抽象派末日画卷。
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气味——劣质香烛燃烧后的焦糊味儿、刺鼻的金属锈蚀味儿、某种甜腻到发齁的劣质香料味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直钻脑仁的……数据过载的焦糊味儿？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赛博朋克风馊饭”气息。
“呕……”凌瑶脸色发青，死死捂住嘴，昂贵的流霞锦裙下摆沾满了之前颠簸时泼洒的灵果汁液，也顾不上心疼了。
连墨尘都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怀里那个装死的毛团子（星核）似乎也受不了这气味，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这……这就是天机城外围的‘遗忘废镇’？”阮柒强忍着眩晕和恶心，看着窗外那如同被核弹和霓虹灯同时洗礼过的诡异景象，感觉自己的三观又被刷新了。这跟她想象中“仙界互联网中心”高大上的科技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分明是赛博精神病晚期患者的涂鸦墙！
【警告：进入‘天机城·遗忘废镇’外围！】
【环境扫描：空间结构不稳定（残留空间乱流扰动），灵力场重度污染（驳杂、混乱、惰性高），信息流密度：极高（99%为垃圾广告、诈骗信息、情绪宣泄噪音）。】
【检测到高强度、同源数据流残留印记！方向：废镇中心区域！关联度：99.9%！目标：情劫公司次级数据节点（可能性：极高）！】
【威胁等级：高（存在未知监控、防御机制及高密度非法活动）。】
【建议：低空缓速航行，启动光学迷彩（若有），避免触发未知防御机制。能量消耗：维持扫描+导航，0.5%\/息。】
“凌瑶！降速！最低空！启动……呃，你那飞梭有光学迷彩吗？”阮柒赶紧喊道。
“光……光学迷彩？”凌瑶一边干呕，一边手忙脚乱地操控着飞梭，闻言一脸茫然，“那是什么高级货？我这‘流云’只有最基础的‘匿踪符阵’！效果……聊胜于无吧！”她肉痛地往驱动阵法旁一个不起眼的小凹槽里塞了几块中品灵石，飞梭表面勉强泛起一层微弱的、如同水波荡漾的涟漪，算是启动了“隐身”。
飞梭如同一条笨拙的胖头鱼，紧贴着下方那更加混乱的地形缓缓前行。
遗忘废镇的地貌比天空更加离谱。扭曲断裂的巨大金属管道如同史前巨兽的肋骨，裸露在地表，锈迹斑斑。坍塌了半边的、风格诡异的建筑残骸上，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荧光菌类的粘稠污垢。一些相对“完整”的区域，则被搭建起无数违章建筑般的简陋棚户，材料五花八门：报废的飞梭残骸、破碎的阵盘、废弃的傀儡部件、甚至还有腐朽的巨兽骨骼……被粗糙地焊接、拼接、垒砌在一起，形成一片片散发着金属腥臭和劣质涂料味儿的“贫民窟”。
更扎眼的是无处不在的“信息污染”。
巨大、粗糙、由劣质发光晶石或荧光涂料涂抹的广告牌，如同狗皮膏药般贴满了每一寸可以利用的墙面、管道、甚至倒塌的巨像头颅上！闪烁的内容更是挑战下限：
【飞升贷！零门槛！秒批百万！无抵押！无担保！前三年只还利息！圆您一步登天梦！】——旁边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年化利率3650%，逾期抽取神魂本源。
【情劫套餐！私人定制！百位专业红娘（傀儡）在线匹配！包您历尽情劫，道心圆满！无效全额退款！（注：退款流程需抵押命格本源）】
【上古秘境藏宝图！100%保真！跳楼价！999下品灵石！先到先得！】——配图粗糙得像是三岁小孩涂鸦。
【天机城认证！专业祛除心魔！一次见效！无效吞粪自尽！】——下方一行滚动字幕：本月已成功祛除心魔998例（数据来源：本店自述）。
这些广告牌不仅视觉污染严重，还自带劣质扩音法阵，各种声嘶力竭、充满诱惑或恐吓的广告词混合着电流杂音，如同魔音灌脑，360度无死角地轰炸着飞梭内众人的耳膜！
“这……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凌瑶感觉自己几百年的修仙常识正在被按在地上摩擦，“飞升贷？年化3650%？这比‘极乐贷’还黑啊！还有这情劫套餐？专业红娘傀儡？包道心圆满？骗鬼呢！”
阮柒则看得眼角直抽抽，一股强烈的职业性反胃涌上心头：“杀猪盘、套路贷、虚假广告、伪劣产品……好家伙，这废镇简直是诈骗产业的集散地！低配版缅北产业园啊！App，给我屏蔽这些垃圾广告！太污染精神了！”
【指令接收！启动‘信息流过滤·初级’！】
【屏蔽关键词：飞升贷、情劫套餐、藏宝图、祛心魔……】
【过滤中……垃圾信息屏蔽率：75%！】
【警告：检测到高伪装性诱导信息流！无法完全屏蔽！请宿主自行提高警惕！】
虽然App屏蔽了大部分直白的垃圾广告，但那些更加隐蔽、更加具有诱惑性的信息流，依旧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
飞梭下方，狭窄、污水横流的街道上，景象更加“生动”。
一群穿着破烂、眼神麻木的修士，如同行尸走肉般排着长队，挤在一个闪烁着“灵石兑换：1:！童叟无欺！”的巨大招牌下。招牌旁站着几个穿着廉价西装（仙侠魔改版）、油头粉面、唾沫横飞的“业务员”，正用扩音法器声嘶力竭地喊着：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极速财富’最新理财项目！日息1%！复利滚存！躺着也能成仙！看看这位道友！昨天投一百，今天提一百零一！稳赚不赔！”
一个排在最前面、神情亢奋的枯瘦修士，颤抖着手接过业务员递来的一块亮晶晶的下品灵石，激动得热泪盈眶，仿佛真的捡到了天大的便宜，完全无视了旁边光幕上滚动播放的“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的免责声明（字号小得可怜）。
“日息1%？复利？”凌瑶看得目瞪口呆，“这……这不就是庞氏骗局吗？仙界版？这些人……脑子呢？！”
“脑子？”阮柒冷笑一声，指着队伍后面那些眼神空洞麻木的修士，“他们的脑子，还有兜里最后一块灵石，恐怕早就被榨干了。现在排队，不过是等着用自己最后一点劳力、甚至器官（灵力本源）去换那点蝇头小利，维持一个虚幻的发财梦罢了。标准的‘杀猪盘’后期，猪都被杀干净了，还在等着喂食呢。”
就在这时，飞梭下方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和哭嚎声。
只见一个简陋的棚户前，几个穿着黑色制服、胸口绣着“天机城法务执行处（外包）”字样的壮汉，正粗暴地将一个哭天抢地的老妇人往外拖。老妇人死死抱住门框，哭喊着：
“求求你们！再宽限几天！我儿子只是去参加‘情劫公司’的封闭培训！他说了很快就能赚大钱回来还债的！我的房子！我的棺材本都抵押给你们‘飞升贷’了啊！”
一个领头模样的制服壮汉不耐烦地一脚踹在老妇人手上，恶狠狠道：“老东西！少废话！封闭培训？我看是被拉去填‘情劫傀儡’的炉子了！还不上钱？这破房子抵债了！滚！” 他一挥手，另外几人强行掰开老妇人的手，将她像破麻袋一样丢进了污浊的泥水里。
“情劫公司……封闭培训……填炉子……”凌瑶听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有反诈App留下的防护印记，保护着她被冻结的命格本源。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如果当初不是阮柒……她的下场，恐怕比这老妇人还要凄惨百倍！
墨尘的目光也扫过下方那混乱悲惨的一幕，冰封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幕与己无关的默剧。但他怀里那个装死的毛团子，似乎又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App！”阮柒眼神冰冷，“记录坐标！标记那个‘天机城法务执行处（外包）’的据点！还有那个‘极速财富’的窝点！等咱们腾出手来，一个个收拾！”
【指令接收！坐标记录！目标标记：‘飞升贷暴力催收点’、‘极速财富庞氏骗局窝点’。】
飞梭继续在低空缓缓穿行，如同一条在污浊泥潭中潜行的鱼，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区域。根据App的导航，星核感应的同源数据流源头，就在这片混乱废镇的中心。
越靠近中心，景象反而显得“有序”了一些。那些低劣的棚户和广告牌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相对“规整”、由巨大金属管道改造而成的“筒子楼”，或者用废弃阵盘拼接起来的“堡垒”。但这些建筑的风格更加诡异，充满了粗粝的工业感和扭曲的仙侠风混搭。
建筑外墙上布满了闪烁着幽光的管道，不知名的粘稠液体在其中缓缓流淌。巨大的、结构复杂但锈迹斑斑的齿轮和传动杆裸露在外，发出沉闷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嘎吱”声。一些穿着统一制服（款式类似之前的催收员，但材质似乎更好些）、眼神麻木的修士，如同工蚁般在管道和建筑间穿梭忙碌。
空中，不时有造型简陋、冒着黑烟的飞行法器（勉强能飞）呼啸而过，拖着长长的、色彩刺眼的广告横幅：
【情劫公司！高薪诚聘‘情感体验师’！日结灵石！包吃包住！无经验要求！】
【天机城数据清洁中心！招募‘灵识矿工’！待遇优厚！挖掘数据宝藏！成就财富人生！】
【专业‘道心修复’（洗脑），包您忘却烦恼，重燃对生活的希望（和对公司的忠诚）！】
“情感体验师？灵识矿工？道心修复？”阮柒咀嚼着这些充满陷阱的名词，结合下方那些麻木的“工人”，一股寒意爬上脊背，“这tm不就是变相奴工吗？用美好的名头把人骗进来，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灵力扫描波束！来源：前方‘巨像之颅’建筑群！疑似主动防御雷达！】
【扫描波束频率：加密！威胁等级：中！】
【建议：立刻下降高度，利用下方金属管道群遮蔽！停止一切主动探测！】
“凌瑶！下降！躲进下面那堆管道里！”阮柒立刻下令。
流云飞梭猛地一个俯冲，如同受惊的游鱼，钻进了下方那片由无数巨大、锈蚀的金属管道构成的、如同迷宫般的钢铁丛林。梭体擦着冰冷粗糙的管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勉强挤进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管道交叉口。
管道内部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机油味，还有某种劣质冷却液挥发后的甜腻气息。管道壁上布满了厚厚的污垢和荧光苔藓，一些粗大的线缆如同血管般裸露在外，闪烁着不稳定的微光。
飞梭引擎熄火，匿踪符阵全力运转，将最后一点气息也掩盖起来。舱内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只有管道深处传来的、沉闷的机械运转声和远处隐约的哭嚎、争吵声。
“到了？”凌瑶惊魂未定，小声问。
阮柒看着光幕上那个几乎与代表星核感应的光点重合的坐标标记——就在前方那片由巨大金属管道扭曲构筑成的、形似某种巨兽残破头颅的庞大建筑群深处。
【导航结束！抵达目标区域边缘！】
【同源数据流源头：锁定！位于‘巨像之颅’核心（代号：锈铁摇篮）！】
【威胁评估：极高（检测到多层复合防御阵法、高强度灵力反应、未知科技\/法术混合监控体系）！】
【星核能量储备：0.1% → 0.11% （微弱恢复）。唤醒需核心接触同源数据或高强度纯净能量注入。】
【用户：凌瑶（合欢宗）命格本源抵押冻结剩余时间：11时辰！】
时间紧迫！目标就在眼前！但前方的“巨像之颅”，散发着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般的不祥气息。
阮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目光扫过舱内众人：抱着剑闭目养神、但怀里毛团子似乎有点不安分的墨尘；脸色苍白、紧紧抱着玉盘的凌瑶；还有自己眼前闪烁着幽幽蓝光的光幕。
“准备一下。”阮柒的声音在昏暗的管道内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咱们得想办法……溜进那个‘骗子窝的心脏’里，给咱们的小祖宗（指星核）充充电，顺便……给财神奶奶赎个身！”
她顿了顿，看向墨尘怀里那个微微动了一下的毛团子，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痞气的弧度：
“当然，要是能顺便把墨前辈那五十五万上品灵石的‘战略投资’连本带利赚回来，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