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一点细微的尘土,带着硫磺、硝石与奇异草药的混合气息,如同冰针刺入林凡的神经。绝非宛城应有之物,更非寻常人物所能沾染。有人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潜入了太守府的核心区域,在他的窗外留下了这抹来自未知领域的痕迹。
是警告?是试探?还是某种他尚未理解的信号?
林凡背靠冰冷的墙壁,心跳在短暂的加速后迅速恢复平稳,大脑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他没有立刻声张,也没有点燃烛火,只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仔细检查着窗棂、地面、以及窗外小院每一寸可能留下线索的地方。
除了那点特殊的尘土,再无其他发现。来者手法极其专业老辣,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他缓缓闭目,将感官提升到极致,倾听院外的动静——只有风声、虫鸣、远处巡逻队规律而遥远的脚步声。那个不速之客,早已如同鬼魅般消失无踪。
重新点亮烛火,林凡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点尘土上。他取来一张干净的绢布,小心地将尘土刮取收集起来。
“元直。”林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一直候在门外不远处的徐庶应声推门而入,显然也未曾安睡。当他看到林凡凝重的神色和桌上绢布上的微量尘土时,脸色顿时一肃:“军师,出了何事?”
“方才有人潜入府中,在我窗外留下了这个。”林凡指了指绢布,“气味奇特,含有硫磺、硝石。你立刻亲自去找文向(石韬),他精通工造,对矿物药材也有所涉猎,让他秘密查验此物究竟是何成分,可能来自何处。记住,绝密!”
徐庶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双手接过绢布,郑重道:“庶明白!”旋即转身快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林凡则再次走到那幅写满线索的白绢前,目光在“伏牛山”、“神秘伏兵”、“东南风”、“青狼刺青”、“杨弘”等词上来回扫视。这个深夜访客,与这些谜团必然存在关联。其潜行能力如此出众,并能弄到这种疑似与火药相关的特殊材料,绝非普通势力所能培养。
是伏牛山派来的?他们想干什么?展示能力?传递信息?还是……已经开始对宛城,对他林凡,产生了某种“兴趣”?
一种被暗中窥视、被无形之手拨弄的感觉愈发清晰,让林凡感到极其不适。他习惯于谋定后动,掌控局势,但这种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对手,让他第一次产生了难以把握的焦虑。
必须主动出击,撕开这迷雾的一角!
天刚蒙蒙亮,彻夜未眠的林凡便传来了高顺和周卓。
“昨夜有宵小潜入府中,虽未造成损害,但其行迹诡秘,不可不防。”林凡省略了细节,直接下令,“高将军,从即日起,太守府内外明哨暗哨增加一倍,巡逻间隔缩短,尤其是夜间,需配备强弩与警犬。发现任何可疑踪迹,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诺!”高顺领命,眼神冰冷,府邸防卫出现疏漏,这是他职责所在。
“周将军,你亲自带队,以搜捕纪灵溃兵残孽为名,对城内所有药铺、矿料行、工匠铺,特别是与炼丹、火药、皮革鞣制(可能用到特殊药剂)有关的场所,进行秘密排查。询问近日是否有陌生面孔大量购买硫磺、硝石或其他可疑物料,或有行为异常者。”
“末将领命!”周卓抱拳,眼中闪过厉色。
安排完内部清查,林凡的思绪再次转到那个更庞大的谜团上——伏牛山。
“元直,‘暗羽’对伏牛山的监视,可有新的发现?特别是北谷、野人沟方向,以及……是否有发现杨弘或其亲随的踪迹?”
徐庶眼中布满了血丝,显然也是一夜奔波,他沉声道:“正要禀报军师。根据最新传回的消息,野人沟附近发现了大队人马驻扎后撤离的痕迹,规模不小,估计不下数百人,撤离方向确是深入伏牛山。其营地遗留的灶坑、马蹄印(并非制式军马)、以及……一些破碎的瓦罐,里面残留物的气味,经辨认,似与军师昨夜所得尘土中的某些成分相似!”
果然有关联!林凡目光一凝:“还有吗?”
“此外,我们安插在纪灵败军中的眼线回报,溃兵中并未发现杨弘及其核心亲随的身影。有人最后一次见到杨弘,是在黑风隘大战最混乱之时,其后他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徐庶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结合野人沟的痕迹,几乎可以断定,杨弘……真的叛投伏牛山了!”
一个袁术集团的核心谋士,竟然投奔了一股来历不明的山匪势力?这消息若传出去,足以震惊天下!
林凡手指敲击着桌面,思绪飞转。杨弘的投奔,意味着伏牛山势力不仅拥有强悍的武力,更开始吸纳智谋之士,其野心绝不仅仅是割据山林那么简单。那个狼首面具人,所图甚大!
“那个‘郎中’呢?查清楚了吗?”林凡想起另一个线索。
“查清了。那家医馆确实被冒用了名号。根据城西军营附近眼线的描述,画出了那‘郎中’的大致相貌,正在暗中全城排查。但此人极其狡猾,恐怕早已远遁。”徐庶答道,“不过,张勋那边,似乎安静了不少,未再有什么异动。”
安静?林凡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张勋越是安静,说明他所图越大,或者与他联系的那方势力,给予了他的指令越是重大。
就在林凡全力追查神秘尘土和伏牛山动向之时,石韬那里传来了初步的查验结果。
“军师,”石韬的神色带着一丝困惑和震惊,“您给的那点尘土,成分极其复杂。主体确是硫磺和硝石无疑,且纯度颇高,绝非民间寻常之物。但其中掺杂的那些草药灰烬……下官翻阅了大量古籍,请教了数位老药师,才勉强辨认出几种:一种是生于极阴之地的‘幽魂草’,有致幻麻痹之效;另一种是‘赤焰花’的根茎粉末,此物罕见,通常只生长在火山地脉附近,性极烈,少量服用可提振精神,过量则令人狂躁暴怒;还有几味,暂时无法完全确定,但似乎都与刺激心神、激发潜能有关……”
硫磺、硝石、致幻草、兴奋剂……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东西,被巧妙地混合在一起。
林凡听着石韬的汇报,眉头越皱越紧。这绝不是简单的火药配方!火药只需硫磺、硝石、木炭即可。这个混合物,更像是一种……古老而邪门的方剂?或者是一种具有特殊用途的秘药?
它的作用是什么?燃烧后能产生致幻烟雾?还是能让人服用后变得狂躁悍不畏死?那个潜行者身上沾染此物,是意外,还是刻意为之?
线索越多,迷雾似乎越浓。
“文向,依你之见,何处最可能产出或使用这种……混合物?”林凡问道。
石韬沉吟道:“硫磺、硝石,多为炼丹方士所用。但其中那几味特殊草药,尤其是‘赤焰花’,据古籍记载,似乎荆襄之地并不多见,反倒……反倒是在西南益州、乃至南中一带的秘闻杂录中有所提及。下官也不敢确定。”
益州?南中?林凡的心猛地一跳。这范围似乎扯得太远了。难道伏牛山势力,还和遥远的西南有牵连?
就在林凡觉得头绪纷乱,难以理清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带来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
来访者是襄阳方面的一位信使,并非官方人员,而是通过“暗羽”的秘密渠道辗转而来。他带来了一封来自襄阳名士、林凡一直试图结交的蒯良的密信。
蒯良在信中并未多言寒暄,只是用一种极其隐晦的笔法,提及近日襄阳城内出现一狂士,语出惊人,屡有惊世之论,尤善星象卜筮、奇门遁甲之术,曾于酒醉后妄言“东南风起,炭火西焚”,时人皆以为笑谈,未予理会。然蒯良却觉其言似有所指,联想宛城战事,故特来信提醒林凡留意。信末附上了那狂士的形貌特征:身高不足七尺,容貌丑陋,浓眉掀鼻,黑面短须,却自视甚高,常抱一壶酒,言行放荡不羁。
林凡看完信,手指猛地收紧,信纸都被捏出了褶皱!
“东南风起,炭火西焚”!
这说的,不正是前几日那场决定性的东南风,以及纪灵西北角粮草被焚之事吗?!
那个预测了天时,送了神秘信件的“故人”,竟然在襄阳出现过?而且是以一个“狂士”的形象?
容貌丑陋,浓眉掀鼻,黑面短须,自视甚高……林凡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在三国史上如雷贯耳的名字!
难道是他?!
不可能!按照历史时间线,他此刻应该还在荆州游学,并未出山,更不应该参与到宛城这等层次的争斗中来!而且,他为何要帮助自己?
无数的疑问瞬间淹没了林凡。但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那信使道:“回去转告蒯先生,林凡多谢先生厚意,此讯至关重要。还请先生务必设法,助我留意此狂士动向,若能与之取得联系,林凡必有重谢!”
信使领命而去。
林凡在原地踱步,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如果真是那个人,那么一切似乎又有了另一种解释的可能。其人才学通天,能预测天气并非完全不可能。但其行事风格,为何如此诡秘?又为何要插手宛城之事?
然而,还没等林凡从“凤雏”可能现身的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徐庶再次带来了关于张勋的最新消息。
“军师,张勋有动作了!”徐庶神色严峻,“我们监视城西大营的人发现,张勋今日以‘抚慰将士、稳定军心’为名,将其麾下所有军侯以上军官,全部召集至他的中军大帐饮酒。营门紧闭,戒备森严,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但听到帐中似乎……并非简单的饮宴,时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甚至还有杯盏摔碎的声音!”
召集所有军官?闭门饮宴?争吵?
林凡眼中寒光一闪:“他不是在抚慰军心,他是在清洗!清洗那些可能不听他号令、或者忠于袁术、不愿随他彻底倒向我们的军官!”
好狠辣的手段!好快的动作!
张勋这是要借着酒宴之名,排除异己,将剩下的几千兵马彻底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变成他个人的私兵!他是在为下一步动作做准备! whatever that may be.
“我们能否干预?”徐庶急问。
“来不及了。”林凡摇头,面色冰冷,“他选择在自家营中动手,名正言顺。我们此刻若强行闯入,反而会激起兵变,正中其下怀。让他清洗!正好帮我们省了些麻烦。清洗之后,他的队伍会更‘纯粹’,但也更易被我们掌控根源——粮草。”
林凡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城西军营和宛城粮仓:“从现在起,对城西大营的粮草供应,改为三日一送,每次只送三日之量。并告知张勋,就说郡府粮草亦不充裕,需节俭度日。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那……那些被清洗的军官……”徐庶有些不忍。
“乱世之中,各安天命。”林凡语气淡漠,却带着一丝无奈,“‘暗羽’尽力关注,若有机会,可尝试接触那些被排挤、有怨气的军官,或许日后有用。”
处理完张勋的突发状况,林凡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再次拉回那最核心的谜团。
蒯良的信,石韬的化验结果,徐庶的监视报告,杨弘的叛逃……所有的线索,似乎渐渐汇聚成两条线。
一条线,指向那个容貌丑陋、行为放荡、却可能拥有惊世之才的“狂士”。他看似游戏风尘,却精准预测了天象,间接改变了战局。他的目的是什么?
另一条线,则更深,更暗。指向伏牛山深处,那个戴着狼首面具的首领,那个吸纳了杨弘、可能拥有诡异秘药、与远方西南之地存在某种关联的神秘势力。他们操控张勋,派遣潜行者,所图绝非寻常。
林凡隐隐感觉到,这两条线并非平行,它们很可能在某个看不见的节点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了一张针对宛城,乃至针对整个荆州的黑网。
而他自己,以及刘擎集团,正站在这张网的中心。
就在这时,那名清晨派去协助石韬分析尘土成分的“暗羽”成员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困惑。
“军师,徐先生!我们在反复查验那些尘土时,无意中发现,其中那些未能完全辨认的草药灰烬里,似乎含有极其微量的……一种特殊的金粉,这种金粉的冶炼提纯手法,非常独特,不似中原常见,倒像是……像是南蛮部落祭祀时所用的一种古老工艺!”
南蛮金粉?祭祀工艺?
这个发现,与石韬之前关于“益州、南中”的猜测,以及那诡异秘药的属性,瞬间吻合了!
伏牛山势力,竟然真的与遥远的西南蛮族有关联?!
林凡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寒意席卷全身。
他猛地想起历史上,董卓死后,其部将李傕、郭汜等人曾勾结羌胡为乱……难道伏牛山这股董卓余孽,勾结的不仅仅是羌胡,还有更南方、更神秘的蛮族势力?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林凡感到,一场远超宛城攻防、远超袁术称帝的巨大风暴,正在所有人未曾察觉的暗处,悄然酝酿。
而那个出现在襄阳的“凤雏”,他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