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风!真的是东南风!
这违背季节常理的怪风,此刻却如同上苍伸出的援手,坚定地吹拂着宛城城头,将“刘”字大旗猎猎卷向西北方向,更将纪灵大营西北角冲天的火光和浓烟,清晰地呈现在每一个守城将士的眼前!
“风!是东南风!”
“起火啦!纪灵狗的粮草烧起来啦!”
“天佑我宛城!天佑大汉!”
短暂的死寂之后,宛城北门城楼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疲惫不堪、浑身浴血的守军们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瞬间士气暴涨,原本有些摇摇欲坠的防线骤然稳固,甚至爆发出了更强的战斗力,将趁机猛攻的纪灵军前锋硬生生打了回去!
林凡紧紧抓着城垛,指甲几乎要嵌进砖石之中。他望着那越来越猛烈的火势,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敌军惊恐的呼喊和混乱的号角声,胸腔之中一股炽热的气息翻涌激荡,几乎要冲破喉咙!
成功了!高顺他们真的成功了!
这精准到可怕的预言,这逆转战局的东南风,这恰到好处的雷霆一击!
然而,这股狂喜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便被一股更加强烈、更加冰冷刺骨的疑惧所取代。那封神秘的信,那句“明日午时,东南风起”,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能预测天气?不,这绝非简单的预测!这是对一场违背自然规律的特定气象的精准断言!在这个时代,谁能做到这一点?除非是……鬼神?或者……
一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除非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拥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或者,他根本就是……历史的操纵者?
林凡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一直以为自己手握历史剧本,是唯一的异数。可这封神秘信件的主人,却展现出了近乎“未卜先知”的能力,这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优势产生了动摇和怀疑。
“军师!军师!”徐庶激动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高将军他们成功了!纪灵军后方已乱!我军士气大振!此乃天赐良机啊!”
林凡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无论那“故人”是谁,有何目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战机!
他目光瞬间恢复清明和锐利,扫视着城下因为后方起火而明显出现慌乱和迟疑的纪灵攻城部队,断然下令:“传令!弓弩手全力射击,压制敌军登城部队!檑木滚石,给我狠狠地砸!命令预备队上前,巩固防线,绝不能让敌军趁乱攀上城头!”
“再令!”他看向徐庶,语速极快,“即刻组织城内所有能动员的鼓手锣手,于城头奋力敲击,制造巨大声响!并让全军齐声呐喊‘粮草已焚,尔等死路一条’!乱其军心!”
“诺!”徐庶精神大振,立刻转身传令。
刹那间,宛城城头战鼓擂动,锣钹齐鸣,声震四野!数千守军同声呐喊,巨大的声浪如同海啸般扑向城下的纪灵军:
“粮草已焚!纪灵败矣!”
“尔等无粮,死路一条!”
“速速投降,饶尔不死!”
心理战的威力在此刻凸显无疑!原本就因为后方起火而惊慌失措的纪灵军士卒,听到这排山倒海般的呐喊,看到那越来越大的火势和浓烟,军心瞬间崩溃!
攻城部队的攻势如同雪崩般瓦解。士兵们再无战意,有的呆立当场,有的掉头就跑,任凭军官如何弹压甚至砍杀都无济于事!云梯上的士兵更是进退维谷,纷纷被城头守军趁机射落或砸下。
纪灵军的前线指挥体系陷入了短暂的瘫痪。
与此同时,纪灵大营西北角,已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东南风精准地将无数支带着油脂的火箭送入了粮草堆积区!干燥的草料、粮袋瞬间被点燃,火苗蹿起数丈高,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冲天的烈焰将半边天空都映成了可怕的赤红色,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救火!快救火!”留守的袁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徒劳地试图组织士兵取水灭火。但慌乱的人群互相践踏,燃烧产生的灼热气流让人无法靠近,水泼上去如同杯水车薪,瞬间被蒸发殆尽!整个粮草区彻底陷入了无法控制的混乱之中!
而制造了这场混乱的源头——高顺率领的数十骑死士,如同完成了任务的幽灵,在火势彻底蔓延开来、敌军注意力被完全吸引的瞬间,便在高顺一声短促的唿哨下令下,毫不恋战,迅速集结,向着东南来路方向疾驰而退!
他们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不仅点燃了粮草,更彻底搅乱了敌军后方!
然而,纪灵毕竟不是庸才。在最初的震惊和暴怒之后,他迅速恢复了冷静。中军大帐中,他面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滔天怒火,却并未失去方寸。
“传令!后军全力救火,能抢救多少粮草是多少!左军右军各调一部,封锁大营东南、西南所有通道,严查任何可疑之人!中军亲卫骑随我来!”纪灵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淬火的钢铁,“区区数十骑,敢袭我粮草,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他断定袭击者人数不可能多,否则不可能悄无声息潜入到如此近的距离。而且,对方得手后必然急于撤退!
纪灵亲自率领数百精锐骑兵,风驰电掣般冲出大营,沿着东南方向可能撤退的路线猛追下去!他绝不允许这支胆大包天的敌军全身而退!
高顺等人策马狂奔,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和越来越近的追兵马蹄声!纪灵亲率的骑兵,皆是百战精锐,速度极快!
“将军!追兵甚急!”一名陷阵营士卒回头望了一眼,急声道。
高顺面色冷硬如铁,头也不回:“不必理会!全力撤退!按预定路线,穿过前方林地!”
他们策马冲入一片稀疏的林地,试图利用地形减缓追兵的速度。然而,纪灵的骑兵紧追不舍,不断有箭矢从身后射来,呼啸着从耳边掠过,或将树木射得木屑纷飞。
“噗!”一名落在最后的陷阵营骑士后背中箭,闷哼一声,栽落马下。
高顺牙关紧咬,却深知此刻绝不能回头救援,否则所有人都将陷在这里。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穿过林地,前方是一片开阔地,一旦进入,必将成为骑兵弓弩的活靶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开阔地的另一侧,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弓弦震动之声!数十支弩箭如同毒蛇般,从一片土坡后疾射而出,并非射向高顺等人,而是精准地覆盖了追兵的前锋区域!
纪灵追兵猝不及防,瞬间人仰马翻,冲势为之一滞!
“埋伏!有埋伏!”袁军骑兵惊慌大喊。
纪灵猛地勒住战马,又惊又怒地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只见那土坡之后,影影绰绰约有百余人,衣着杂乱,却手持制式强弩,队形散而不乱,射出第一轮箭矢后,并不恋战,迅速后撤,消失在地平线下。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高顺等人已经冲过了开阔地,消失在了对面的丘陵地带。
“混账!”纪灵暴怒不已,挥刀狠狠劈在空气中。他眼看就要追上那伙纵火贼,却被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伏兵给搅黄了!这股伏兵是什么人?看其装备和战术,绝非普通贼寇,更像是……正规军?难道是宛城提前派出的接应?可方向不对啊!
任凭纪灵如何愤怒,失去了目标的踪迹,在这地形复杂的野外,再想追击已是难上加难。他只得狠狠地下令收兵,返回大营处理那烂摊子。
高顺率领残存的死士,一路疾驰,直到确认彻底摆脱追兵,才放缓速度。清点人数,出发时五十余骑,归来已不足四十人,个个带伤,战马也折损不少。
但他们的任务,完成了。
高顺回想起那支突然出现、助他们脱困的神秘弩箭,眉头紧紧皱起。那绝不是军师安排的接应。那些人……是谁?
宛城城下的战斗,随着纪灵军攻城部队的彻底溃退和后方粮草被焚的消息扩散,已逐渐停歇。纪灵军丢下大量尸体和攻城器械,狼狈不堪地退回了大营。
城头守军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虽然只是击退了敌军一次进攻,并烧了其粮草,远未到决出胜负的时刻,但这无疑是开战以来最大的一场胜利,极大地提振了士气。
林凡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一面下令救治伤员,抢修城防,清点战果,一面焦急地等待着高顺的消息。
直到黄昏时分,高顺才带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队伍,从西门悄然返回。
得知高顺归来,林凡和徐庶立刻赶到军营。
看到高顺及其部下虽伤亡不小,但主力尚存,林凡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正要行礼的高顺:“高将军辛苦了!诸位勇士辛苦了!此战之功,全赖诸位舍生忘死!”
高顺简单汇报了突袭过程和伤亡情况,最后,他面色凝重地补充道:“军师,末将归来途中,遭遇纪灵亲率骑兵追击,本已陷入绝境,却有一支约百余人的神秘队伍突然出现,以强弩阻击纪灵追兵,助我等脱困。其后便迅速离去,未曾表明身份。”
又一支神秘力量?!
林凡和徐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疑惑。
烧粮成功,印证了那封神秘信件关于“东南风”的预言。如今,又出现一支神秘武装,救了高顺。
这一切,绝不可能用巧合来解释!
那个“故人”,不仅精准预测了天气,似乎还调动了另一支隐藏的力量,在关键时刻插手战局!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帮宛城,目的何在?
林凡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悄然拨动着局势。这种无法掌控全局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
“可知那支队伍去向?”林凡沉声问道。
高顺摇头:“其行动迅捷,撤退方向似是往……伏牛山一带。”
伏牛山?林凡的瞳孔猛地一缩!难道那支队伍和伏牛山贼寇有关?可伏牛山贼寇不是刚被重创吗?还是说……伏牛山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无数的谜团如同乱麻般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名“暗羽”成员匆匆送来一份刚从纪灵大营外围获得的情报。
情报显示,纪灵粮草被焚毁约三分之一,虽未伤及根本,但对其军心士气打击巨大,短期内恐难再组织起大规模全力进攻。然而,情报末尾还附了一条看似无关紧要的消息:在南阳方向,张勋所部兵马异动频繁,其先锋部队已进抵至距纪灵大营不足三十里处便停下扎营,并未前来与纪灵汇合,动向诡异。
张勋……林凡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东南风……神秘信……伏兵救高顺……张勋异动……
这些散落的点,似乎隐隐约约有一条线可以将它们串联起来。
林凡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信息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灵光!
难道……那个送信的“故人”,那个能调动伏兵、精准预测风云的幕后之人,并非冲着自己或者宛城而来?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挑起纪灵和张勋之间更深的矛盾?甚至……借宛城这把刀,来削弱纪灵?
如果真是这样,那此人的心机和手段,未免太过可怕!
而他,林凡,以及整个宛城,是不是都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想通了这一节,林凡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背后的寒意更甚。
他走到窗前,望着城外纪灵大营那依旧未熄的火光和更加森严的戒备,又望向东南方那深邃莫测的夜空,第一次对这个时代产生了真正的敬畏。
乱世之中,藏龙卧虎。自己这个“先知”,未必就是唯一的执棋者。
“元直,”林凡的声音有些沙哑,“加大对张勋所部的监视力度。另外,想办法……我要知道伏牛山最近的所有异常动静,尤其是,有没有关于一个‘狼首面具人’的消息。”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逃走的狼首面具人,与今天发生的一切,必然有着某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