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周卓率军出征,安阳城的重心暂时回到了内政建设。刘擎深知,军事上的胜利如同刀锋,固然锋利,但若没有深厚的根基,终难长久。林凡临行前也曾与他深谈,指出“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前首要任务便是利用暂得的和平期,快速恢复生机,收拢民心,夯实根基。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情况依旧严峻。安阳虽经守城战,元气未失,但负责协防的林县、曲河两地,却是饱经蹂躏。黄巾过境,豪强趁乱兼并,流民失所,田地荒芜,盗匪滋生,一片凋敝景象。加之新附之地,人心惶惶,政令不通。
刘擎虽得兼督三县防务之名,但如何将这名号落到实处,却是一大难题。直接派兵接管?恐引发地方豪强抵触,适得其反。放任不管?则三县防务成空谈,溃兵匪患难以根除。
这一日,刘擎召集了县内仅有的几位文吏(包括新投的一位寒门士子孙默)以及安阳本地几位较为开明的乡老,商议对策。
堂内气氛沉闷。文吏们拿不出像样的章程,乡老们则一味哭穷诉苦,希望减免赋税。
刘擎眉头紧锁,不禁想起林凡若在,必有奇谋。他强打精神,道:“诸位,乱世求生,非一人一姓之事。如今三县疲敝,若不能尽快恢复生产,安抚流民,恐生内乱,届时外贼未至,我等已自溃矣。还望诸位畅所欲言,共谋良策。”
众人面面相觑,仍是沉默。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脚步声,一名亲兵送来一封书信:“报!司马大人,林校尉派人星夜送来的军报!”
刘擎精神一振,急忙接过打开。信中是林凡汇报军情进展,已咬住溃兵尾巴,不日将有决战。但在信末,林凡却附上了几条关于内政的建议,显然他在军旅之中,仍心系后方。
刘擎看完,眼中顿时爆发出欣喜的光芒,拍案道:“先生真乃吾之子房也!有此三策,何愁三县不宁!”
众人皆好奇望去。
刘擎根据林凡信中所提框架,结合自身思考,朗声道:“林校尉建言,当此非常之时,可行‘三策’以安民固本!”
“其一,招流亡!”刘擎声音清越,“即刻颁布告示,宣告三县:凡流落在外之民,无论原本籍贯何处,只要愿回原籍或至安阳、林县、曲河三地定居垦荒者,皆可登记造册,编入户籍!官府提供简易农具、种子,并借予口粮,助其渡过今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收拢流民意味着要付出大量粮食,承担巨大压力!一位老吏忍不住道:“大人,流民甚众,城中存粮本就不足,如何能……”
刘擎抬手打断:“粮草之事,本官自有计较。流民并非负担,乃是劳力,是恢复生产的根本!此事不容置疑!”
他继续道:“其二,兴屯田!将三县境内无主荒地、以及查抄的部分劣绅豪强之田,收归官有!仿效武帝旧事,行屯田之制!招募流民及军中眷属,编为屯田客,官府组织,集体垦种!所产粮食,官民按比例分成(如官六民四,或对半)。既可快速恢复生产,充实军粮,亦可安置流民,使其安居乐业!”
屯田!这个在历史上由曹操发扬光大的政策,被林凡提前提出。虽然细节还需完善,但大方向极具可行性。堂内几位有见识的文吏和乡老已经开始暗自点头。
“其三,劝工商!”刘擎越说越流畅,“减免境内手工业者、行商坐贾之税赋,鼓励其恢复生产,流通货物。尤其要鼓励纺织、冶铁、制陶等关乎民生军需之业。官府可出面订购,或为其提供便利。唯有工商恢复,市面方能繁荣,物资方能流转,税收方能增加!”
三策环环相扣,既解决眼前流民安置问题,又着眼于长远的生产恢复和经济发展。
刘雷厉风行,即刻下令:“孙默,你即刻草拟安民告示,将‘招流亡’、‘兴屯田’、‘劝工商’三策明细列于其上,加盖本官印信,快马分发三县,广为张贴宣传!”
“王乡老,李乡老,安阳本地屯田之事,便拜托二位协助孙先生,负责勘察荒地,登记造册,组织人力!”
“县尉(已由刘擎兼任),即刻派兵,维持秩序,镇压可能出现的骚乱,保护屯田点安全!”
命令一道道下达,整个官僚机器开始围绕着“三策”运转起来。
政策一公布,果然引起了巨大反响。
底层百姓和流民欢欣鼓舞,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生机。告示贴出之处,围满了识字和不识字的人群,听着吏员宣读,眼中燃起希望。大量藏匿于山野之间的流民开始试探着走出,前往官府指定的地点登记。
安阳城外,大片荒地被开辟出来,孙默带着人手丈量土地,划分田块。简陋的窝棚搭建起来,领到种子和农具的流民们,怀着对未来的期盼,开始辛勤劳作。军中抽调部分辅兵协助组织,维持秩序。
城内,几家濒临倒闭的铁匠铺、织坊得到了官府的订单(打造农具、制作军服)和少量钱粮支持,重新升起了炉火,响起了织机声。一些胆大的行商也开始重新走动,虽然规模不大,却带来了盐巴、药材等紧缺物资。
整个三县之地,仿佛一潭死水被注入了活力,开始缓慢却坚定地复苏。
然而,改革绝非一帆风顺。
“招流亡”需要消耗大量粮食。刘擎顶住压力,开仓放粮,甚至拿出部分缴获和赏赐,又通过“劝工商”换来部分物资,才勉强支撑,但库存肉眼可见地飞速下降。
“兴屯田”触动了地方豪强的利益。虽然用的是无主之地和查抄之地,但仍让一些豪强感到不安和嫉妒,暗中散布流言,诋毁新政,甚至唆使家丁骚扰屯田点。
“劝工商”则受到旧有胥吏的暗中抵制,他们习惯了卡拿索要,如今减免税赋、规范流程,断了他们的财路。
这几日,刘擎忙得焦头烂额,一方面要应对郡府可能的质询(毕竟大规模动用官粮需要报备),一方面要平息豪强的怨气,还要处理屯田过程中出现的各种纠纷。
但他展现出了惊人的毅力和政治手腕,在林凡打下的基础上,软硬兼施。对豪强,既拉拢安抚,又严厉警告,抓住两个跳得最凶、确有劣迹的,当众惩处,以儆效尤。对胥吏,则严明法纪,同时提高其正当俸禄(从屯田和工商收入中支出),恩威并施。
虽然艰难,但三策还是在磕磕绊绊中推行了下去,并且初见成效。荒地被开垦,禾苗被种下,工坊冒出烟火,市集有了人气……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开始在饱经创伤的土地上滋生。
一月之后,林凡、周卓率军凯旋。
他们成功击溃了那支三千人的溃兵,斩首数百,俘获千余,自身伤亡却控制得极低。徐凡在战斗中表现勇猛且机智,立下战功,初步证明了自身价值。
当大军返回安阳地界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道路虽依旧坎坷,但已被简单修整过。沿途可见新开垦的田地,绿油油的禾苗在风中摇曳。昔日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田地里辛勤劳作、虽然清瘦却神色平和的农人。甚至能看到一些小商贩在路边摆摊。
“这……这是安阳?”周卓挠着脑袋,一脸茫然。
徐凡等新投之人更是面露惊异,他们对刘擎、林凡的评价瞬间又高了几分。
林凡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刘擎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将他的构想变成了现实。
回到安阳城,迎接他们的是更加热烈的欢呼。刘擎亲自出城相迎,兄弟二人把臂言欢,皆是感慨万千。
听完刘擎讲述这一月来的艰辛与成效,林凡郑重道:“公子辛苦了。内政之事,繁琐艰难,尤胜战场搏杀。然此乃根基,根基牢固,方能枝繁叶茂。”
刘擎笑道:“若非先生留下三策,擎亦是无从下手。如今屯田初兴,流民渐附,工商复苏,库中虽空,然秋后便有收获,届时……”
他的话还未说完,又一匹快马疾驰而至,信使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送来一封来自郡府的紧急公文。
刘擎接过一看,脸色微变。
“太守急令,”他沉声道,“言雒阳朝廷有使者将至本郡巡视黄巾平定后的情况,命各县长官及有功将士,即刻前往郡治宛城集结候见!特别点名……要我与你同去。”
朝廷使者?!
点名要见刘擎和林凡?
众人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
这无疑是莫大的荣耀和机遇,但福兮祸所伏,谁也不知道这场“觐见”是福是祸。郡内那些眼红他们升迁的势力,会趁机发难吗?朝廷使者又会如何看待他们这支迅速崛起的“地方武装”?
刚刚稳定的根基,似乎又要面临新的、来自更高层面的风浪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