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过南阳盆地,吹得枯黄的野草伏地不起,扬起阵阵尘土,打在疾行军队的甲胄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高顺率领的“擎字营”先锋部队,如同一柄沉默而锋利的尖刀,沿着官道快速向北推进。军容严整,除了脚步声、马蹄声和甲叶碰撞的轻响,几乎听不到多余的杂音,唯有那面绣着“刘”字和“擎”字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高顺骑在一匹雄健的北地战马上,面色沉静如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逐渐清晰起来的育阳城轮廓。这座南阳南部的重要城邑,墙高不过两丈有余,护城河也不算宽阔,此刻城门紧闭,城头上人影绰绰,旗帜杂乱,隐约可见守军慌张跑动的身影,显然已得知大军压境的消息。
“将军,前方三里便是育阳城。”副将打马上前,低声禀报,“侦骑回报,城内守军约千余人,主将似是袁术麾下一名姓李的偏将,听闻我军到来,已紧闭四门,看样子是打算据城死守。”
高顺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千余守军,士气低落,凭借城防,若强攻,虽能下,但必然耗时,且己方损失不会小。这不符合军师“快、准、稳”的方略,更会拖延主力北上的时间。
他勒住战马,抬起右手。身后行进的大军立刻如臂使指,缓缓停下脚步,在各队队率的低声命令下,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阵型,弓弩手居前,刀盾兵次之,长枪兵压阵,骑兵护住两翼,整个过程鸦雀无声,却透着一股百战精锐才有的压迫感。
高顺的目光越过育阳城,仿佛看到了更北方那片纷乱的土地,也感受到了身后那来自襄阳方向的、若有若无的冰冷注视。蔡瑁的军队就在樊城虎视眈眈,时间,是此刻最宝贵的东西。
“传令,原地待命,保持阵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上前挑衅。”高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把军中嗓门最大的几个弟兄叫过来。”
副将略感诧异,但毫不迟疑地执行命令。很快,几名身材魁梧、声若洪钟的士卒被带到了高顺马前。
高顺对他们低声吩咐了几句,几人领命,翻身上马,朝着育阳城方向疾驰而去,在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外勒住马匹。
育阳城头,守将李偏将手扶垛口,脸色苍白地看着城外那支军容鼎盛、杀气森然的军队,手心全是冷汗。他本是袁术军中不得志的将领,被派来这南部小城驻守,原以为是份闲差,谁曾想天塌地陷,袁术突然称帝,天下共讨,转眼间他就从官军变成了逆贼,被困在这孤城之中,进退维谷。
如今,传说中的“讨逆”刘擎军真的兵临城下,看这架势,绝非乌合之众,而是真正的精锐之师!他手下这千把号人,多是本地强征的壮丁和些老弱残兵,士气低落,如何能挡?
就在他心慌意乱之际,城外突然传来炸雷般的吼声,滚滚声浪清晰地传上城头:
“城内守军听着!我乃讨逆刘使君麾下先锋高顺将军部下!”
“袁术逆天篡位,形同独夫,天下共击之!尔等不过受其裹挟,并非首恶!”
“高将军有令:此刻开城投降,既往不咎!愿从军者,编入行伍,共享功名!愿归乡者,发放路费,绝不加害!”
“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待我大军破城之日,鸡犬不留!玉石俱焚!”
“何去何从,尔等速决!高将军只给尔等半个时辰考量!”
巨大的声浪如同重锤,一遍遍敲击在城头每一个守军的心头。那些本就惶恐不安的壮丁和普通士卒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动摇,不少人下意识地看向了主将李偏将。
李偏将身边几个心腹军官也是脸色变幻不定,一人低声道:“将军……城外说的,似乎……似乎也有些道理……袁皇帝……呃,袁术倒行逆施,我们替他卖命,值得吗?更何况,这城……根本守不住啊!”
另一人则道:“可是……若是投降,刘擎真能饶过我们?万一……”
李偏将内心天人交战,额头上冷汗涔涔。他何尝不知守下去死路一条?但投降……赌的是对方的信誉和仁慈。他死死盯着城外那杆“高”字将旗,以及旗下那个如同磐石般的身影。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城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甚至开始有士卒偷偷放下手中的兵器。
高顺在阵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育阳城,对身边的副将道:“令弩手做好准备,若半个时辰后城门未开,即刻进行三轮齐射,覆盖城头,压制守军。云梯、冲车准备推进。”
“将军,真要强攻?”副将问道。
“军令如山。”高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主公与军师正在后方看着我们,襄阳的蔡瑁也在看着我们。育阳,必须拿下,而且要快!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里。威吓若不成,那便以雷霆之势,碾碎他们!”
冰冷的杀意随着他的话语弥漫开来,身后的军队仿佛感受到了主将的决心,肃杀之气更浓。
就在半个时辰将至,高顺缓缓举起右手,即将下令攻击的刹那——
育阳城那扇厚重的城门,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一名军官模样的人举着一面白旗,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丢掉了武器的士卒。
“投……投降!我们投降!请高将军信守承诺!”那军官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城外喊道。
城头上,李偏将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垛口后,闭上了眼睛。
高顺举起的右手缓缓放下,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兵不血刃,育阳城下。
拿下育阳的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高顺迅速派兵接管城防,清点府库,安抚民众,并将降军集中看管,甄别整编。一切都严格按照林凡事先叮嘱的章程进行,井井有条。
捷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后方尚在途中的林凡主力军以及宛城。
林凡接到捷报时,正在查看地图,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好!高将军果有大将之风,恩威并施,兵不血刃取城,省却了多少麻烦。传令嘉奖先锋军,令高将军暂驻育阳,妥善处置降卒,安抚百姓,等待主力汇合。”
他顿了顿,对身旁的传令兵道:“立刻将此捷报,抄送一份,快马送往樊城蔡瑁将军处。”
传令兵一愣:“送往蔡将军处?”
“对,立刻送去。”林凡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要让我们这位‘策应’的友军,第一时间知道这个好消息嘛。”
与此同时,在樊城水陆大寨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却与育阳的轻松截然不同。
蔡瑁一身锦袍,坐在主位之上,面色阴沉地看着刚刚收到的、来自襄阳州牧府的又一道指令。指令中,刘表再次强调了对刘擎“宜抚不宜压,宜缓不宜急”的态度,要求蔡瑁“谨慎行事,万不可轻启战端,破坏讨逆大局”,言语间甚至隐隐有责怪他之前提议过于激进之意。
“嘭!”蔡瑁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盏乱跳,“主公何其优柔!那刘擎小儿如今已成气候,林凡那厮更是诡计多端!如今他们北上南阳,如饿虎扑食,若再不加以遏制,待其吞并南阳,整合完毕,下一步刀锋所指,必是我荆州腹地!”
帐下他的心腹将领们也都忿忿不平。
“将军所言极是!那刘擎不过是仗着有个会耍阴谋的军师,侥幸胜了几阵,就敢不把州牧和将军放在眼里!”
“如今他们已取育阳,开了个好头,若让其继续势如破竹,这平定南阳的首功,岂不是要落入他们手中?届时将军您率大军在此,反倒成了为他们看家护院的了吗?”
“是啊将军!绝不能让他们如此轻易得手!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就在群情激愤之时,帐外亲兵来报:“禀将军,营外有自称南郡刘太守麾下信使,送来捷报一封。”
“捷报?”蔡瑁眉头一拧,没好气地道,“拿进来!”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被带入帐中,恭敬地呈上书信。蔡瑁接过,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信上正是林凡亲笔所书,以极其“谦恭”的语气,通报了高顺将军兵不血刃拿下育阳的“喜讯”,并“诚挚感谢”蔡瑁将军在樊城“策应”,使得前线将士无后顾之忧,云云。
这封信,在蔡瑁看来,充满了赤裸裸的炫耀和讽刺!
“啪!”蔡瑁将信纸狠狠摔在地上,勃然大怒,“猖狂!小人得志!欺人太甚!”
帐内众将传阅信件后,也是怒火中烧。
“将军!这林凡分明是在羞辱我等!”
“我军在此屯兵,岂能坐视他们一路建功立业?”
“将军,下令吧!绝不能让他们再这么顺利下去!”
蔡瑁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凶光闪烁,最后一丝理智几乎被怒火烧尽。他猛地站起身,厉声道:“刘擎、林凡藐视州牧,擅启战端,其心可诛!我等奉主公之命镇守樊城,岂容他们在南阳肆意妄为,破坏荆州安定?”
他扫视帐下众将,声音冰冷:“传我将令!水军战船沿淯水北上,做出威逼宛城态势!骑步兵立刻拔营,前出至新野一带驻扎!我倒要看看,他刘擎和林凡,还敢不敢无视我大军存在,继续北上!”
“将军英明!”众将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还有,”蔡瑁补充道,嘴角露出一丝阴狠,“给育阳那边,还有林凡军经过的地方,找点‘麻烦’。比如,散播些谣言,就说刘擎军实则残暴,投降者皆被坑杀;或者,派人伪装成袁术溃兵,袭扰他们的粮道,抢掠他们刚安抚的村庄……记住,手脚干净点,别留下把柄。”
“末将明白!”心腹将领心领神会,狞笑着领命而去。
樊城的大军,这把原本悬着的利剑,终于开始缓缓出鞘,带着冰冷的寒芒,刺向了北伐大军的后背。
林凡主力大军正在北上途中,距离育阳已不足一日路程。
中军帐内,林凡正在与几名将领商议后续进攻方略,徐凡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凝重,手中拿着一份绢书。
“军师,樊城急报!”徐凡低声道,“‘暗羽’密探发现,蔡瑁大军已有异动!其水军战船数十艘已沿淯水北上,其步骑主力约万人,已离开樊城大营,正向新野方向开进!此外,育阳周边以及我们后方,出现小股身份不明的溃兵匪类,袭扰粮队,散布谣言,手段卑劣,疑似……疑似有人指使。”
帐内气氛瞬间一凝。
一名性急的将领顿时怒道:“蔡瑁狗贼!安敢如此!我军在前方讨逆,他却在背后捅刀子!”
“军师!末将请令,率一部人马回师,教训一下蔡瑁那厮!”另一名将领也愤然请战。
林凡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躁动。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幕。
“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林凡轻轻敲了敲地图上新野的位置,“看来,我们这份‘捷报’,送得很是时候,正好给蔡都督添了一把火。”
他看向众将,语气沉稳:“回师?不可。我军目标乃是南阳,岂能因小股骚扰和蔡瑁的虚张声势就自乱阵脚,回师与荆州军对峙,那才正中其下怀,白白浪费了这北上良机。”
“那……难道就任由他在背后搞鬼,断我粮道,毁我声誉?”徐凡急切问道。
“自然不是。”林凡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蔡瑁此举,看似咄咄逼人,实则暴露其心虚。他不敢真的大举进攻与我军决战,否则无法向刘表交代,故而只敢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进行牵制和破坏。”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林凡冷然一笑,“徐凡,你率本部轻骑,再调拨给你两百‘暗羽’好手,专门负责清剿后方匪患,保护粮道。对那些袭扰者,不必留情,抓到活口,公审处决,以儆效尤!对于谣言,则以其矛攻其盾,可散布消息,就说蔡瑁将军与袁术暗中有勾结,故意拖延不进,甚至纵兵为祸,破坏讨逆大业,欲陷刘州牧于不义!”
徐凡眼睛一亮:“末将领命!”
“另外,”林凡继续部署,“立刻修书一封,以主公名义,再次送往襄阳,这次不是给刘表,而是抄送蒯越、蒯良等荆州重臣,以及襄阳各大世家。信中‘诚恳’询问,蔡瑁将军大军异动,逼近我军后方,不知是奉了州牧之令,还是其个人行为?若是州牧之意,为何与我军通报的‘策应’之策不符?若是个别人擅自行事,破坏讨逆大局,又该当何罪?请州牧与诸位公卿明示。”
这一手,是将皮球直接踢回给了襄阳,利用荆州内部的派系斗争和刘表的顾虑,来制衡蔡瑁。
“最后,”林凡看向地图上的新野,“通知高顺将军,育阳既定,休整一日后,留少量兵马守城,主力即刻继续北上,兵发棘阳!要快!要在蔡瑁反应过来之前,拿下更多的城池!我们要用一连串的胜利,让襄阳那边的一切算计和阻挠,都变成徒劳的笑话!”
“诺!”帐内众将精神大振,轰然应命。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大军非但没有因后方的威胁而减速,反而更加快了北上的步伐。
林凡走出大帐,望向北方。育阳的胜利只是开始,蔡瑁的阻挠也在意料之中。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前有南阳诸城需要攻克,后有蔡瑁大军虎视眈眈,暗处还有冷箭不断。
这条北伐之路,注定布满荆棘。而下一步的目标——棘阳,又会遇到怎样的抵抗?高顺的兵锋,能否依旧势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