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震动越来越清晰,如同地底有巨兽翻身,郡守府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片簌簌落下。后院传来仆役惊恐的尖叫和杂乱的奔跑声。怀中的矩子令滚烫如火炭,密室方向传来的嗡鸣声也越来越尖锐刺耳!
袁术称帝!地动山摇!内外交攻,天灾人祸竟在这一刻同时降临!
林凡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乱!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高顺!维持秩序!安抚军民,告知是寻常地动,避免营啸和民乱!所有部队按预定预案,进入防御位置!”林凡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石,强行压下了现场的恐慌。
“诺!”高顺毫不犹豫,转身大步冲出,厉声呼喝,原本有些慌乱的亲卫和闻讯赶来的军官们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迅速行动起来。
“元直!带你的人,立刻去协助禽滑厘先生,查明地动源头,尽可能控制!尤其是郡守府下方!”林凡紧接着下令。
徐庶脸色凝重,重重点头,带着几名“暗羽”好手疾奔而去。
“石先生!立刻组织官吏和医者,上街巡查,救治可能因地震受伤的百姓,扑灭因地震引发的火灾,稳定市面!开放部分粮仓,施粥安抚!”林凡又看向石韬。
“是!”石韬也领命而去。
“主公,”林凡最后看向脸色发白的刘擎,“请您坐镇府中,主持大局,应对各方询问,示之以镇定!”
刘擎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如同给一台濒临失控的机器强行注入了秩序。郡守府内的慌乱暂时被压制下去,但整个宛城依旧笼罩在恐惧和不安之中。远处的哭喊声、房屋倒塌声、马蹄声、号令声混杂在一起,预示着这个夜晚注定漫长而艰难。
林凡快步走向密室,越是靠近,那嗡鸣声和矩子令的灼热感就越是强烈。当他推开密室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放置在石台上的神秘金属圆筒,此刻正悬浮在半空之中,通体散发着柔和的、却异常明亮的白光!筒身上那些原本晦涩的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流淌着液态的光芒,构成一幅幅不断变幻的、极其复杂的星图或结构图!整个密室被照耀得如同白昼,那嗡鸣声正是从这发光的圆筒中发出!
禽滑厘正带着几名墨家子弟,围着圆筒,试图用各种仪器进行测量和记录,人人脸上都带着极度震惊和痴迷的神色。
“禽滑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林凡急声问道。
禽滑厘猛地回头,看到林凡,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林长史!你来得正好!此物…此物并非凡品!其内蕴含的能量和知识…远超想象!地动…地动并非灾祸,是…是此物与地下网络的某种共鸣被激发!它在…它在尝试引导我们!或者说,它在回应什么!”
他指着圆筒上变幻的光芒纹路:“看这些图案!它们并非装饰,而是地图!是宛城地下那毁灭网络的完整结构图!还有…还有操控之法!不…不仅仅是操控,是…是转化!”
“转化?”林凡一愣。
“对!转化!”禽滑厘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布置此网络者,其心可诛,意在毁灭。然此物…此‘钥匙’,却似乎蕴含着将毁灭之力转化为他用的法门!只是…极其复杂,需要特定的条件和庞大的能量…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不确定,“似乎需要…特定的血脉或精神印记才能最终启动…”
林凡看着那悬浮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金属圆筒,又感受着怀中滚烫的矩子令,一个荒谬却又无比诱人的猜想涌上心头:难道这墨家矩子令,就是启动这“钥匙”的媒介?而这“钥匙”,能控制甚至转化脚下那足以毁灭宛城的恐怖力量?
就在这时,徐庶去而复返,脸色更加难看:“先生!地动源头确认,主要集中在郡守府及周边区域,数口古井再次溢出毒气,但比上次微弱。禽滑先生布置的压制措施起了作用,暂时没有扩大。但是…”
他喘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暗羽’刚收到来自襄阳的紧急鸽信…刘表,有动作了!”
林凡强行将目光从那神奇的金属圆筒上移开,沉声道:“刘表有何动作?”
徐庶将一张小小的绢条递给林凡:“刘表以‘董卓篡逆,袁术僭号,国贼并起,荆州危殆’为由,已紧急传檄荆州各郡太守、以及屯驻各地的将领,前往襄阳议事!檄文语气极其严厉,要求接到檄文者,即刻动身,不得有误!我们的探子发现,襄阳周边军队调动频繁,尤其是蔡瑁的水军和蒯越直辖的州兵,正在向襄阳集结!”
刘表终于动了!而且一动就是如此大的阵仗!召集全州高层议事,调动军队集结襄阳!
他想干什么?是真的要商讨联合抗敌(董卓、袁术)的大计?还是…借此机会,强行整合荆州内部力量,甚至…清除像南郡这样的不稳定因素?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在这个袁术刚刚称帝、西凉军即将出动、宛城自身还地动不断的要命关头,刘表来这么一手,其意图实在耐人寻味!
“他这是在逼我们表态,逼我们站队!”林凡冷声道,“若去,便是将自身置于他的掌控之下,生死难料。若不去,便是公然抗命,授人以柄,他便可名正言顺地兴师问罪!”
“先生,我们去是不去?”刘擎焦急地问道。此刻宛城乱成一团,他实在不想离开。
林凡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去!必须去!此刻若不去,刘表便有十足理由对我们动手,届时内忧外患,我等必死无疑!去了,尚有一线周旋之余地,至少能摸清他的真实意图和荆州其他势力的态度!”
“可是宛城…”刘擎看着窗外依旧有些混乱的景象,担忧道。
“宛城有我,有高顺,有元直和广元,暂时无碍!”林凡断然道,“主公,你即刻准备,带上周卓和少量精锐护卫,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襄阳!我让元直陪你同去,他足智多谋,可随时策应!”
“先生你不去?”刘擎一愣。
“我不能去。”林凡摇头,“宛城此刻离不开我。地下之秘、军备防务、应对西凉军,千头万绪,需我在此坐镇。况且,我若同去,目标太大,反而容易让刘表更加忌惮。主公以宗亲身份前往,元直从旁辅佐,足矣。你们此行,关键在于示弱、表忠心、探听虚实,而非争强好胜。”
刘擎虽然心中忐忑,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重重点头:“好!本王明白了!”
徐庶也拱手道:“庶必竭尽全力,护主公周全,探明襄阳虚实!”
安排完襄阳之事,林凡立刻又对徐庶道:“元直,临走前,让你的人,务必加紧监控两条线:一是南阳袁术称帝后的具体动向和军队调动;二是伏牛山,西凉军有任何出山的迹象,立刻飞报!我怀疑,刘表此次召集议事,与西凉军的动向也脱不了干系!”
“明白!”徐庶领命,匆匆离去准备。
林凡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依旧在发光嗡鸣的金属圆筒和焦急的禽滑厘:“禽滑先生,此物…可能暂时稳定下来?至少不能让它再引发地动。”
禽滑厘面露难色:“此物能量极其庞大且奇异,我等只能尝试引导疏散其部分能量,或可用墨家秘法暂时隔绝其与地下网络的共鸣,但绝非长久之计…”
“先稳住它!争取时间!”林凡咬牙道。
这一夜,宛城无人入眠。军队在街头巡逻维稳,官吏在组织救灾,墨家子弟在密室与那神秘的“钥匙”搏斗,林凡则坐镇中枢,处理着雪片般飞来的各种消息和请示。
直到天光微亮,那金属圆筒的光芒和嗡鸣声才渐渐减弱,最终恢复了沉寂,掉落回石台之上,仿佛耗尽了能量。地面的震动也彻底停止。
禽滑厘等人累得几乎虚脱,但脸上却带着兴奋和后怕:“暂时…暂时稳定住了。但其内部结构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需要时间研究…”
林凡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清晨,刘擎与徐庶带着数十名精锐护卫,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依旧满目疮痍的宛城,向着襄阳方向而去。
送走他们,林凡立刻投入更加繁重的工作中:安抚民心,统计损失,修复房屋,加固城防,督促军械生产,监控四方动向…尤其是,时刻警惕着南阳和伏牛山的方向。
数日后,刘擎和徐庶抵达襄阳。此时的襄阳,气氛空前紧张肃杀。城墙之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数量远超平常。江面上,蔡瑁的水军战舰游弋,戒备森严。
州牧府议事大厅内,荆州各地的太守、主要将领齐聚一堂。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刘表高坐主位,面色沉静,但眼神中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
会议一开始,刘表便直接定下基调:董卓焚洛,国贼之首;袁术僭号,罪不容诛!此二人乃天下公敌,荆州与之势不两立!
他慷慨陈词,痛斥国贼,表明心迹,赢得了在场大部分人的附和。毕竟,无论是忠于汉室还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与董卓、袁术划清界限都是政治正确。
然而,接下来的议题,却转向了“如何应对”。
蔡瑁率先出列,声音洪亮:“董卓西遁,据守潼关,一时难图。然袁术逆贼,近在咫尺,竟敢僭号称帝,此乃自取灭亡!末将请命,愿率水陆大军,东出江夏,北击南阳,讨逆平叛,扬我荆州军威!”
他态度强硬,主张主动出击,趁袁术立足未稳,一举将其剿灭。
但蒯越却出列表示了不同意见:“德珪将军勇武可嘉。然袁术虽狂妄,其实力犹存,且新得僭号之名,麾下必有亡命之徒相随。更兼…”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据可靠情报,南阳以北之伏牛山中,似有不明势力与袁术勾结,其实力不容小觑。我军若贸然东出,恐腹背受敌。越以为,当以巩固荆襄,稳守为上。加强各处防务,尤其北境诸郡,严防死守。待袁术恶贯满盈,天下共击之,或其内部分裂,再伺机而动,方为上策。”
蒯越的主张更倾向于保守防御,先确保荆州自身安全。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其他太守将领也纷纷发言,有的支持蔡瑁,欲趁势立功;有的支持蒯越,求稳怕输;还有的则模棱两可,观望风色。
刘擎在徐庶的暗示下,谨记林凡“示弱、表忠心”的交代,发言时极力强调南郡新遭战乱(指袁术进攻和地动),损失惨重,兵疲民困,但坚决表态愿唯州牧大人马首是瞻,坚守疆土,绝不让国贼踏入荆州一步。姿态放得极低。
刘表始终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直到众人争论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德珪忠勇,异度老成,皆乃为国为民之论。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他站起身,目光扫视全场:“董卓、袁术,皆国贼也。然其势大,不可小觑。荆州虽富,然四战之地,强邻环伺,不可浪战,亦不可坐以待毙。”
“吾意已决。”刘表的声音陡然提高,“荆州,当以‘自保’为第一要务!然此‘自保’,非是龟缩不出,而是‘固本强基,静待天时’!”
“其一,各郡即刻起,进入临战状态,整军备武,加固城防,囤积粮草!尤其是北面、东面诸郡,需成荆襄之屏障!”
“其二,严查境内,肃清奸细,尤其是与袁术、董卓有勾连之辈,绝不姑息!”他说这话时,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刘擎。
“其三,”刘表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对外,当持重守节,不轻易与任何一方结盟,亦不轻易与任何一方开启战端。袁术僭号,自有天下忠义之士讨之,我荆州可发文斥责,断其往来,暂不必派大军征讨。董卓西遁,有关东诸侯制衡,我荆州亦当严守疆界,不主动挑衅。”
“其四,亦是重中之重,”刘表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荆州内部,需政令统一,上下齐心!各郡兵马调动、赋税征收、官员任免,皆需报州牧府核准!非常时期,行非常之策,望诸位体谅大局,共度时艰!”
图穷匕见!
刘表最终的意图,根本不是讨论如何具体打袁术或董卓,而是要借这次危机,进一步加强集权,将荆州彻底拧成一股绳,完全掌控在他手中!所谓“自保”,首先是保住并巩固他刘表对荆州的绝对统治!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刘表的决定,看似折中,实则充满了深意。不主动出击,避免了与袁术和西凉军硬拼的消耗风险;不轻易结盟,保持了独立性;而对内加强集权,则是在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变局积蓄力量和掌控力。
这头“卧荆襄”的潜龙,在天下剧变的刺激下,终于开始更清晰地展露他的爪牙和野心。
刘擎和徐庶回到驿馆,心情复杂。刘表暂时没有对南郡发难,反而给予了“坚守北疆”的任务,这算是个好消息。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戒备和压制感,却让人丝毫轻松不起来。
“刘景升…所图不小啊。”徐庶叹道。
就在这时,一名“暗羽”成员巧妙地将一份密信送到了徐庶手中。徐庶看完,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主公,先生料事如神…”徐庶将密信递给刘擎,声音低沉,“伏牛山的西凉军…动了!就在袁术称帝后第三天,大将段煨亲率主力约四千人,出山向南疾进!但其目标…似乎并非我军防区,而是…绕过了新野、安众,直扑…襄阳西北方向的筑阳、山都一带!看其意图,似是欲…切断襄阳与荆州西部(南郡、上庸等地)的联系!”
刘擎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他们不去打袁术的敌人,反而来打荆州?还要切断襄阳与我们的联系?他们想干什么?”
徐庶眼中寒光闪烁:“只有一个解释…袁术与西凉军的勾结,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入!西凉军出兵,根本不是帮袁术攻打荆州,而是…与袁术约定好了,由西凉军牵制甚至攻击刘表主力,而袁术则可能从东面(江夏方向)发动进攻!两家…是要瓜分荆州!”
局势瞬间明朗,却也更加险恶!西凉军兵锋直指襄阳侧翼,荆州大战一触即发!
而南郡,正处于风暴的边缘!
“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回宛城!”刘擎急道。
“来不及了!”徐庶摇头,“信使速度再快,等消息到宛城,西凉军恐怕早已兵临筑阳城下!而且…我们此刻在襄阳,恐怕…也被变相软禁了。”
徐庶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明显增多的、看似巡逻实则监视的州兵,脸色阴沉。
“刘表突然召集议事,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整合权力,也是为了…将各地主官控制在手中,以防前线战事一起,后方生乱!”徐庶缓缓道出了另一个可怕的猜测。
刘擎闻言,顿时如坠冰窖!
就在襄阳城内暗流涌动、杀机四伏之际。
宛城郡守府内,林凡也接到了一份来自不同渠道的、更加令人震惊的密报。
密报并非关于西凉军动向,而是来自于一名历经千辛万苦、从洛阳逃难至宛城的昔日汉室老臣。
这位老臣在带来的密信中,除了描述洛阳惨状,还提及了一个被忽视的细节:董卓西迁前,其麾下首席谋士李儒,曾多次秘密会见一些身份神秘的方士模样的人。而在焚烧宫殿时,有人看见李儒亲自带人从皇宫深处带走了一些古老的、并非金银珠宝的器物和卷轴…
而这名老臣,在逃亡途中,曾无意间救下一名垂死的、同样从洛阳逃出的方士。那方士临终前,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词:
“…玉玺…非唯一…”“…九州…之枢…”“…荆襄…地脉…龙…”“…阴阳…逆…”
林凡看着这语焉不详、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遗言,再结合脚下那神秘的地下网络和金属圆筒…
一个更加宏大、更加恐怖的猜想,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董卓焚烧洛阳,西迁长安,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战略收缩和财富…
李儒搜寻那些古老器物和卷轴…
阴阳家…
地脉…
龙…
还有那试图转化毁灭之力的“钥匙”…
难道…董卓和李儒,也知道些什么?他们所图谋的,甚至是比称王称霸更加…禁忌的东西?
而荆州,或者说宛城,正是这惊天图谋中的关键一环?!
林凡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