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指尖,感受着轩辕剑柄上传来的、与白帝独角触碰后残留的温润能量波动,那感觉如同寒冬里的一捧暖泉,短暂地驱散了萦绕在心头的迷雾与沉重。他的目光追随着前方那优雅而圣洁的白色身影,白帝踏过的虚空,留下点点净化光晕,仿佛在污浊的画卷上描绘出一条通往希望的道路。“前路虽晦,终见微光。” 他低沉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带着一种历经绝望后重拾信念的沉凝。这光芒,是方向,是答案,亦是……无法推卸的重担。
峡谷深处的景象愈发诡谲。暗红色的岩壁逐渐被一种深紫色的、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菌毯所覆盖,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中,掺杂了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原本死寂的空间,开始出现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细碎牙齿在摩擦的窸窣声,无处不在,挑动着众人本就紧绷的神经。白帝周身散发的月华光芒,如同投入墨水的明珠,竭力驱散着黑暗,但光芒的边缘,那粘稠的黑暗仿佛活物般不断蠕动、试图反扑。
“这鬼地方……怎么感觉像是走进什么巨大怪物的肠子里了?” 刘邦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靠近了龙且那宽厚的背影,小声嘀咕着,手里的碎片光芒不稳定地闪烁着,映照出他脸上难以掩饰的惊惧。
项羽冷哼一声,盘龙戟斜指地面,戟尖的乌光吞吐不定,如同他此刻躁动不安的战意:“管它是什么肠子肚子,敢拦路,统统劈开!”话虽如此,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异常的区域,肌肉始终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本能告诉他,这里的危险,远超之前的石骨蜥蜴。
韩信的步伐最是稳定,但灰白瞳孔下的眉头却始终紧锁。他的感知如同陷入泥沼的游鱼,受到了极大的阻碍。那些搏动的菌毯,那粘稠的空气,甚至脚下松软得仿佛随时会陷下去的地面,都散发着干扰感知的混沌波动。“小心脚下,地面……有异常能量吸附。”他出声警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龙且和钟离昧一左一右,如同最忠诚的磐石,紧随着项羽,他们的兵刃上已经沾染了之前战斗留下的污秽,眼神却愈发锐利,如同盯紧猎物的猛兽。
公输哲等匠人紧紧跟在嬴政身后,白帝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们心中炸响,文明的碎片、失落的真相冲击着他们,但眼前这愈发险恶的环境,又将他们拉回残酷的现实。求知欲与生存本能激烈交锋。
白帝的步伐依旧优雅,但嬴政敏锐地注意到,它头顶那晶莹独角的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分,周身流淌的月华光晕,也不再如最初那般凝实浩瀚。
“混沌的侵蚀,在此地尤为剧烈。”白帝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响起,带着一丝凝重,“吾之力量,与此地残存的秩序共鸣,亦与深渊的压迫对抗……小心,它醒了。”
“它?”嬴政目光一凛。
未等白帝回答——
轰隆隆隆!!!
整个峡谷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底深处翻身!
众人前方,那片最为浓稠、菌毯覆盖最厚的岩壁,猛地炸裂开来!碎石混合着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暴雨般倾泻!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恶意、疯狂与毁灭意志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空气凝固了,呼吸变得无比艰难,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紧!
从那炸开的岩壁之后,一个庞大的阴影,缓缓探出……
那是一只怎样的怪物?!
它的主体像是一座蠕动的小山,覆盖着不断滴落黑色粘液的、如同剥皮巨人般的惨白肉质,肉质表面布满了无数扭曲的、开合不定的嘴巴,每一张嘴里都密布着螺旋状的利齿,发出令人心智错乱的吮吸与摩擦声。无数条由纯粹混沌能量构成的、带着倒刺的漆黑触手,从它的躯体上蔓延出来,疯狂舞动,抽打着空气,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尖啸。而在那肉山的最顶端,勉强可以辨认出一颗扭曲的、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腐烂羊头骨骸,眼窝处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充满了无尽饥渴与怨毒的火焰!
它仅仅是存在本身,就在不断污染着周围的空间,菌毯在它脚下欢呼般搏动,岩壁在它触手的鞭挞下如同奶油般融化!
“噬界之兽……混沌领主麾下的先锋……”白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它被此地的‘星火残烬’吸引,亦感知到了你们的到来……必须阻止它!”
那噬界之兽——或许可称之为“饕餮”的混沌怪物,那颗腐烂羊头骨骸猛地转向探索队的方向,幽绿的火光骤然大盛!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咆哮,如同亿万冤魂的哭嚎,狠狠撞入每个人的意识!
噗!
刘邦第一个承受不住,脸色一白,直接喷出一小口鲜血,手中的碎片光芒瞬间黯淡。龙且、钟离昧等人也是闷哼一声,身形摇晃,耳鼻中渗出血丝!就连项羽,也感觉气血翻腾,握戟的手臂微微发麻!公输哲等匠人更是如同被重锤击中,纷纷萎顿在地,痛苦地抱住了头!
唯有嬴政,轩辕剑发出激昂的剑鸣,金色的帝威与右臂晶化的暖橙流光交织,硬生生顶住了这灵魂冲击,但他嘴角也溢出了一缕金色血液。韩信的灰白瞳孔中闪过一丝极致的痛苦,但他依旧顽强地站立着,试图感知这怪物的弱点,却发现那是一片混乱与虚无的漩涡!
混沌饕餮动了!它那庞大的身躯看似笨重,移动起来却快如闪电!一条直径超过数米的漆黑触手,带着撕裂空间的力量,如同一条狂暴的巨蟒,朝着探索队狠狠抽来!触手未至,那可怕的风压已经让人站立不稳!
“散开!”项羽目眦欲裂,怒吼着就要挥戟硬抗!
但有一道身影,比他还快!
是白帝!
它那优雅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璀璨的白色流光,主动迎向了那毁灭性的触手!
“孽障!休得猖狂!”
月华般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白帝头顶的独角仿佛化作了一轮微型的皎月,纯净、浩瀚、带着净化一切污秽的决绝意志!
轰——!!!
白色流光与漆黑触手狠狠碰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光芒与黑暗的疯狂侵蚀、消融!圣洁与混沌的力量如同水火相交,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白帝的身影在碰撞中显现,它周身的玉质鳞片光芒急速闪烁,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它死死抵住了那条触手,为探索队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走!趁现在!前往‘星火’所在!”白帝的精神波动传来,带着急促与决绝。
“不行!”嬴政厉声喝道,轩辕剑扬起,金色剑罡吞吐,就要上前助战。
然而,更多的漆黑触手如同狂舞的魔蛇,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同时,那混沌饕餮主体上无数的嘴巴同时张开,一股足以吞噬光线的黑暗吐息,混合着令人疯狂的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白帝汹涌而去!
白帝陷入了绝对的包围!
它回首,那金色的琥珀眼眸深深看了嬴政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含义——嘱托、希冀、决然,以及一丝……释然。
“记住……你们的使命……文明的……火种……”
下一刻,它周身的光芒燃烧了起来!不再是温润的月华,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刺眼夺目的炽白!
“以吾残躯,燃尽星火!净世——白华!”
轰隆隆隆——!!!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璀璨白光,以白帝为中心,轰然爆发!那光芒是如此纯粹,如此浩大,瞬间吞噬了所有的黑暗触手,淹没了那恐怖的混沌吐息,甚至将那庞大的混沌饕餮也笼罩了进去!
光芒中,传来混沌饕餮痛苦而愤怒的扭曲嘶嚎,以及……白帝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消散的悲凉。
白光持续了数息,才缓缓散去。
原地,哪里还有白帝那优雅圣洁的身影?只有漫天飘落的、如同光之尘埃的细微光点,以及……那体积缩小了近半、浑身冒着黑烟、无数嘴巴破碎、显得狼狈不堪的混沌饕餮!白帝,以自身存在的彻底湮灭为代价,重创了这可怕的怪物!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探索队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白帝消失的地方,看着那漫天飘零的、仿佛带着最后温度的光尘。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愤怒与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白……帝……”公输哲跪倒在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些光尘,眼中泪水无声滑落。那不仅是救命恩人的逝去,更仿佛是一个伟大时代的象征,在他们面前彻底崩塌。
项羽死死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血来,盘龙戟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体内的霸王之血在沸腾,在咆哮!龙且和钟离昧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低沉的怒吼。
韩信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失明的双眼仿佛也能“看到”那壮烈的牺牲,他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刘邦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看着那飘散的光点,又看了看那虽然重伤却依旧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混沌饕餮,脸上第一次没有了惯常的油滑,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悲伤与狠厉的狰狞:“他妈的……这债,得算!”
那混沌饕餮虽然遭受重创,但凶性不减反增!它那幽绿的眼眸死死盯住了探索队,尤其是为首的嬴政!它感受到了嬴政身上那与白帝同源、令它厌恶的秩序气息,以及……那潜在的威胁!
一条相对完好的触手,如同毒鞭般,悄无声息地绕过正面,朝着似乎因悲恸而失神的嬴政后背刺去!速度快得惊人!
“陛下小心!”龙且和钟离昧同时惊吼,奋不顾身地扑上想要阻拦!
但有人比他们更快!
是项羽!他如同暴怒的狂狮,盘龙戟带着崩灭一切的意志,后发先至,狠狠劈在了那条触手上!
嗤啦!
触手被斩断一截,黑色的粘液喷溅,但残余的部分依旧带着巨大的力量,狠狠扫中了项羽的胸膛!
“噗——!”项羽喷出一口鲜血,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岩壁上!
“项羽!”
“项王!”
惊呼声四起!
而此刻,嬴政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瞳孔中,所有的悲恸、凝重、甚至之前的迷茫,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一种焚尽八荒的怒焰,一种君临天下、裁决生死的绝对威严!
他右臂的晶化裂纹,不再流淌暖橙光,而是化作了燃烧的、如同熔岩般的赤金之色!轩辕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怒火,剑身剧烈震颤,发出穿云裂石的龙吟,金色的剑芒冲天而起,仿佛要刺破这昏暗的天穹!
他一步踏出,脚下的菌毯如同遇到克星般瞬间焦黑、退缩!
他没有看重伤的项羽,没有看悲愤的众人,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死死锁定了那混沌饕餮!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不再低沉,而是如同九天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在这片被鲜血与牺牲浸染的峡谷中炸响:
“朕,以嬴政之名,”
“以此剑,此血,此魂立誓!”
“必以尔等混沌之骸,铺就通往星火之路!”
“必以尔等湮灭之魂,祭奠白帝不屈之灵!”
“此界——”
他挥剑,一道横贯天地、仿佛由纯粹帝威与愤怒凝聚而成的赤金色剑罡,如同坠落的帝星,带着终结与审判的意志,悍然斩向那混沌饕餮!
“由朕,来守!”
赤金色的剑罡与混沌饕餮仓促喷出的、削弱了许多的黑暗吐息再次碰撞!这一次,不再是僵持!蕴含着嬴政滔天怒意与决心的剑罡,以摧枯拉朽之势,撕裂了黑暗,狠狠斩入了饕餮那残破的躯体!
嗷——!!!
饕餮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嚎叫,庞大的身躯上崩裂开无数道赤金色的裂痕,最终在一声不甘的轰鸣中,彻底爆散成漫天飘飞的混沌能量碎片!
强大的混沌领主先锋,就此陨落!
然而,没有人欢呼。
嬴政以剑拄地,身形微微晃动,脸色苍白如纸,显然那一剑消耗巨大。他看向白帝消散的方向,又看向重伤的项羽,以及身后每一个带伤、却眼神燃烧着同样火焰的同伴。
刘邦搀扶起项羽,龙且和钟离昧守护在侧,韩信默默走到嬴政身边,公输哲等匠人挣扎着站起,目光坚定。
希望之光一度降临,却又以最惨烈的方式熄灭。但,那熄灭的光芒,却点燃了他们心中更加旺盛的、名为责任与复仇的火焰。
嬴政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看向峡谷最深处,那点微弱的、纯净的白色光芒,似乎因为白帝的消散而变得明亮了一丝。
那是星火残烬,是白帝用生命守护,并指引他们前往的地方。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踏过尸山血海后的坚定,回荡在寂静的峡谷:
“白帝的路,不会白指。”
“我们的血,也不会白流。”
刘邦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嬴政那如同山岳般挺直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遥远的白光,低声应和,像是在对嬴政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和所有人说:
“听见没……政哥发话了……这破天的富贵……啊不,是破天的麻烦,咱们……接定了!”
队伍,在悲伤与愤怒中,再次凝聚,踏着混沌的残骸与英雄的骨血,向着那最后的希望之光,蹒跚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