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城联盟大会的余晖尚未散尽,渭水两岸的田埂间仍回荡着宪章歌谣的韵律,然而,帝国的最高决策者们,却已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地平线。东海商会虽暂时蛰伏,但其阴影如同海上的浓雾,从未真正散去。嬴政深知,文明的存续,不仅需要田亩、屋舍与律法,更需要足以扞卫这一切的、无坚不摧的利剑与坚盾。
这一次,帝国的兵锋,将在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上,同时淬炼。
启明城以西五十里,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幽深峡谷,名为“暗谷”。此地终年云雾缭绕,水声潺潺,地势险峻复杂。此刻,峡谷深处,却弥漫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冰冷的杀伐之气。
帝国行军总管韩信,独立于一块巨大的、被水汽浸润得黝黑的岩石上,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下方。他的面前,是五百名如同鬼魅般沉默的士兵。他们是从各军精心挑选出的材官,个个擅长奔袭、潜泳,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们身上的装备,与寻常帝国军队截然不同:
衣甲:并非厚重的铁甲,而是一种由格物院与墨家弟子联合打造的“潜鳞甲”,以处理过的坚韧鱼皮为底,缀以薄如蝉翼的特制金属片,轻便无声,入水不沉,具备相当的防御力。
武器:配备的是造型奇特、弩臂上镌刻着细微星纹的“星纹短弩”,弩箭短小精悍,便于携带,射程虽不及长弩,但近距离内穿透力极强,且发射时声响极小。腰间悬挂着以海兽油脂特制的“无烟火油罐”,密封极佳。
标识:每人臂膀处,都有一个以特殊药水绘制的、只有在特定星光或火光下才会微微反光的星纹标记。
这里,就是韩信一手组建、直接向嬴政和最高统帅部负责的“影火营”。他们的训练科目,只有三项,却苛刻到极致:
夜渡:在漆黑无月的夜晚,背负全副装备,泅渡冰冷刺骨的河流,悄无声息。
盲袭:在完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仅凭触觉、听觉和队友间特定的声响信号,完成对特定目标的突袭与破坏。
星纹标识:熟练掌握识别东海商会及可能敌对势力武器装备上的特定标记、结构弱点,以便实施精准破坏。
“记住,”韩信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尔等非阵前之卒,乃帝国之影,文明之暗火。你们的战场,在敌后,在粮道,在军械库。你们的任务,是让敌人在见到我军主力之前,已断水绝粮,脊梁尽碎。”
奇袭演练 - 星火未现,敌已断脊
是夜,月隐星稀。暗谷下游三十里处,一段模拟东海商会补给线的河湾,停泊着数艘灯火通明的“粮舟”(实为废弃旧船改造)。
子时刚过,河面依旧平静。
突然,粮舟上的守卫似乎听到些许异样水声,探头张望,却只见漆黑河水,空无一物。
然而,在水下,一道道如同游鱼般的黑影,正借助特制的呼吸芦管,无声无息地接近。
不过半柱香功夫,几艘粮舟的吃水线附近,都被贴上了吸附力极强的皮囊。黑影迅速撤离。
几乎在他们没入下游黑暗的同时——
“轰!”“轰!”
几声沉闷的爆响,并非震耳欲聋,却见那几艘粮舟底部猛地喷射出粘稠的、幽蓝色的火焰!那火焰极其怪异,燃烧迅猛,却几乎不产生浓烟,仿佛来自幽冥的鬼火,贪婪地吞噬着木质船体!
岸上“敌军”哨塔警铃大作,一片混乱,纷纷涌向河边试图救火。
而就在这片混乱的光影中,没人注意到,几支尾部带着微弱星芒的弩箭,从河对岸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射出,精准地命中了哨塔上悬挂的风灯和指挥旗的绳索!
灯火骤灭,旗帜飘落。
整个过程,从火起到目标瘫痪,不过三息!
当岸上敌军终于组织起有效的搜索时,河面只剩下燃烧的残骸和对岸无边的黑暗。那五百“影火”,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坡上,远远观演的韩信,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峻弧度。
星火未现,敌已断脊。
这便是他为东海商会,乃至任何潜在之敌,准备的“见面礼”。
就在韩信打磨暗刃的同时,帝国大元帅项羽,则在启明城南原辽阔的校场上,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格,铸炼着帝国的煌煌兵锋。
依据《宪章》新制,项羽获得了组建和操练新型军阵的全权。他没有沿用旧制,而是凭借其无人能及的勇力与对战场态势的直觉,创设了“星火五阵”,旨在以绝对的力量与碾压性的优势,正面摧垮一切顽敌。
1. 火涌旅:五百壮士,皆力能扛鼎。他们操作的并非普通弓弩,而是格物院特制的“星纹重鼎”!此鼎非祭祀之器,而是可怕的喷火兵器,内藏猛火油与加压机关。士卒日练鼎火不灭,要求能在冲锋途中,将鼎中沸腾的火油精准泼洒数十步外,专焚敌军栅栏、营寨,乃至密集步阵!
2. 裂阵旅:千人劲卒,人手一柄八尺长的“星纹长斧”,斧刃寒光烁烁,沉重无比。他们不练花巧,只练最简单的劈砍动作,要求“三斧一轮”,循环不息,追求极致的破坏力。日常训练便是对着包铁的木盾、模拟的战车,乃至合抱粗的木柱,练那“一斧断柱”的准头与狠厉!
3. 星纹旅:三千精锐弩手,身披格物院最新打造的星纹铸铁札甲,防护惊人。他们配备的是需要绞盘上弦的“星纹连弩”,射程高达五百步,可穿透寻常木板!训练标准严苛到变态——日校十矢,必须九中靶心,方为合格!
4. 移鼎赛:此为锤炼全军协同的奇招。每隔十日,五阵士卒轮值,进行“移鼎赛”。要求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将点燃的“星纹重鼎”移动三里之遥,期间鼎火不能熄,军阵不能乱!这既考验体力,更考验默契与纪律,失败者将面临项羽亲自监督的加练,苦不堪言,却无人敢怨。
5. 裂商一击:此阵之名,源于一次意外的“质检事件”。
星火五阵初成,需以重鼎试爆检验威力,并向各方展示联邦军威。东海商会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竟主动派来使者,满脸堆笑,声称仰慕联邦新政,愿“资助”一批上好的“助燃膏”和铸造鼎身的精铁,以表诚意。
项羽虽不屑,但萧何从度支角度考虑,认为若价格合适,可节省国库开支,便应允先看样品。商会送来的“助燃膏”确有效果,但那批“精铁”在铸造第一批试爆鼎时,便出了问题——鼎身在高热下竟出现细微裂痕!
若非格物院大匠及时发现,试爆时必将酿成惨剧!
消息传出,项羽勃然大怒!他当即下令扣押商会使者,封存所有“资助”物资。
当晚,项羽回到营帐,怒火仍未平息,连虞姬为他准备的饭菜都没动几口。虞姬见他脸色铁青,轻声问道:“夫君,何事如此动怒?”项羽将商会以劣铁充好的事一五一十说出,语气中满是杀意:“这群鼠辈,竟敢算计到我头上!明日大阅,我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虞姬却蹙起眉头:“夫君,此事虽可恨,但你明日若当众动武,恐落人口实,说你恃强凌弱。不如先将证据摆清,让他们无可辩驳,再依法处置,既显联邦律法威严,也让人心服口服。”
项羽本就心烦,听虞姬劝阻,顿时有些不耐烦:“妇人之仁!对付这种小人,何须讲什么道理?我一弓射断他们的旗,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虞姬见他不听,也有些生气:“夫君!你如今是帝国大元帅,一举一动都关乎联邦颜面,怎能仅凭意气用事?若因一时怒火失了分寸,让陛下和百姓失望,岂非得不偿失?”
两人争执起来,气氛一时紧张。最后,项羽见虞姬眼圈泛红,语气才软了下来,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明日先摆证据,再处置他们便是。你别生气了,这饭菜再不吃就凉了。”虞姬这才破涕为笑,帮他盛了一碗饭:“这才对嘛,凡事需三思而后行。”
十日大阅当日,南原校场,旌旗招展,星火五阵列队完毕,军容鼎盛。各方使者、朝中重臣,乃至嬴政,皆在高台观礼。东海商会的使者也被“请”到了现场,脸色苍白。
试爆开始前,项羽身披猩红战袍,大步走到校场中央,指着那尊有明显修补痕迹、却依旧能看出裂痕的废鼎,声如雷霆,当众揭穿商会以次充好、意图破坏联邦武备的险恶用心!
“尔等鼠辈!竟敢以劣铁辱我联邦!欺我刀锋不利否?!”
商会使者还欲狡辩,推诿是冶炼意外。
项羽怒极反笑,不再多言。他猛地抄起他那张巨大的铁胎弓,搭上一支特制的鸣镝箭,看也不看,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嗖——嘭!”
只听一声尖锐的撕裂声,远处东海商会临时营地方向,那面绣着“徐氏”徽记的商旗,旗杆应声而断!商旗飘落,如同被打落了门牙!
全场死寂!
商会使者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项羽收弓,冷冽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使者身上,每一个字都如同砸下的铁锤:
“退金!赔甲!”
“按市价三倍,赔偿同等品质精铁!另,罚没尔等此次所携全部资财,充作军资!少一分,某家便亲自去尔等海上‘取’!”
在帝国大元帅无可匹敌的武力威慑和确凿证据面前,东海商会使者屁滚尿流,当场签字画押,承诺十倍赔偿,几乎是倾其所有,才勉强凑齐了罚金和三千套优质铁甲的赔款,可谓赔得倾家荡产,元气大伤。
星火五阵随后进行的演武,气势如虹。火涌焚天,裂阵碎木,星弩穿杨,移鼎如飞!新生的国防力量,第一次向天下展露其狰狞的爪牙。
嬴政于高台之上,俯瞰着这支融合了勇力、技术与严酷纪律的新军,眼中深不见底。
暗谷影火,南原星阵。
一暗一明,双刃初成。
然而,东海商会此次看似狼狈的退让,是真正的认输,还是又一次以退为进的毒计?那深藏在海雾之后的沈无咎,在损失了巨额资财后,又会酝酿何等疯狂的反扑?
海上的风,似乎带着更浓的腥气,缓缓吹向初具规模的启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