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铁梯在山猫的战术靴下发出轻微的呻吟，每一节都像是对这次深入地下的行动提出抗议。狭窄的维修通道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和尘土混合的怪味，唯一的光源来自吴哲头盔上的战术手电，光柱在布满管线和缆线的墙壁上不安地跳动。
“我说，你确定这条路对吗？”山猫压低了声音，话语里带着一丝烦躁，“这鬼地方闻起来就像是关了十年老鼠的罐头，我感觉再往下走两步，就得跟耗子抢地盘了。”
吴哲没有回头，他的注意力全在手腕上的微型终端上，上面显示着他刚刚从动力室下载的简易结构图。光线映着他专注的脸。
“别抱怨了，山猫。老鼠可不会在窝里安装红外感应和压力触发器。”吴哲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图上演练，“前方三米，左侧墙壁，高度零点五，有一个热感应触发器。我暂时屏蔽了它的信号，但只有十秒。你得像只猫一样过去，别蹭到任何东西。”
“十秒？你当我是什么？奥运会体操冠军？”山猫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反应。他收紧了核心，整个身体紧贴着右侧的墙壁，双脚交替，以一种极其缓慢而稳定的姿态向前挪动。
“还有五秒。”吴哲的声音传来。
“闭嘴，别倒计时，影响我发挥！”山猫低吼一声，最后一个跨步稳稳地落在了安全区域。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平平无奇的墙面，很难想象那里藏着致命的杀机。
“行了，安全。”山猫靠在墙上，喘了口气，“下一个惊喜是什么？会跳舞的巡逻机器人还是带电的网？”
“都不是。”吴哲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凝重，“前面是个垂直通风井，我们要从这里下降十五米。结构图上显示，通风井的侧壁每隔三米就有一个声波探测器。任何超过四十分贝的声音都会触发警报，到时候整个通道都会被惰性气体填满。”
山-猫的脸色变了变：“四十分贝？我打个喷嚏都不止这个分贝。你的意思是，我们得像两个哑巴幽灵一样飘下去？”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吴哲已经走到了通风井的边缘，探头往下看了一眼，一片漆黑。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卷特制的攀登绳，绳索上包裹着消音材料。
“我先下，你跟上。记住，任何金属碰撞都不行，呼吸放缓，把你的心跳声都给我压下去。”吴哲将绳索固定好，对山猫做了一个手势。
山猫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看着吴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自己也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呼吸的节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脚的动作上。
十五米的距离，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
另一边，地下三层的废弃医疗室内。
林峰将昏迷的蝎子轻轻放在一张落满灰尘的手术台上，左肩的伤口在剧烈运动后又开始渗血，作战服被染得更深了。他顾不上自己，先是在医疗室里翻找起来。
幸运的是，这里虽然废弃，但一些密封的医疗柜里还存放着过期的消毒液、绷带和缝合针线。
“聊胜于无。”林-峰自语道，他拧开一瓶碘伏，粗暴地冲洗着自己的伤口，剧烈的刺痛让他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只是咬了咬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用一把手术钳夹着缝合针，借着应急灯微弱的光芒，开始给自己缝合伤口。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很稳定。每一针下去，都伴随着肌肉的抽搐。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缝合皮肉，更像是在修理一件破损的工具。
处理完自己，他才将注意力转向蝎子。
蝎子的伤势更重，腹部有一处贯穿伤，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失血严重。林峰剪开他的作战服，用找到的生理盐水清洗伤口，然后用绷带一圈圈地紧紧缠住，进行压迫止血。
在处理蝎子头部的擦伤时，林峰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他耳后的皮肤。
一个微小的、坚硬的凸起，藏在皮下。
林峰的动作停住了。
他凑近了些，仔细地触摸着那个部位。那东西大约只有米粒大小，轮廓清晰，绝不是天生的骨骼结构。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
林峰拿起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在那个凸起上划开一道极小的口子。他用镊子探入，轻轻一夹，一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微型物体被取了出来。
那东西像一颗黑色的米粒，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接口。
“这是……”林-峰把它放在手心，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了他。这不是追踪器，追踪器不需要植入得这么深。这更像是一个……接收器？或者控制器？
他想起了蝎子在战斗中那种悍不畏死、甚至有些失去理智的状态。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蝎子，这个曾经的王牌狙击手，可能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
袁朗，你知道这件事吗？
把他们扔进这个陷阱，究竟是为了什么？考验？还是……清理门户？
林峰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植入物，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蝎子，他知道，这次任务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要黑暗和复杂。他必须活下去，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搞清楚这一切。
……
“到了。”
吴哲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山猫稳稳地落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他们已经来到了地下一层的通道。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停住了脚步。
前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合金大门。大门前，每隔五米就有一对红色的激光束交错扫射，地面上铺设着看不见的压力感应板，天花板上，几个半球形的自动机枪塔正缓缓转动，枪口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我靠……”山猫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是服务器室？这他妈是五角大楼的地下金库吧？怎么过去？飞过去吗？”
吴哲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蹲下身，用终端扫描着前方的防御系统。几秒后，他摇了摇头。
“没用的。这里的防御系统是独立物理网络，和整个研究所的主系统是隔离开的。我黑不进去。”吴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挫败感，“除非我们能拿到管理员的物理密匙，否则……这就是一条死路。”
“物理密匙？”山猫环顾四周，“去哪找？从那些巡逻的杂兵身上抢吗？”
“不可能。这种级别的密匙，只可能在最高负责人身上。我们连他在哪都不知道。”吴哲靠在墙上，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希望再一次被堵死。他们费尽心力来到这里，却被挡在了最后一道门前。
回去？不可能。
前进？是绝路。
两人陷入了沉默。走廊里只有自动机枪塔转动时发出的轻微电机声，一下下地敲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轻微的解锁声，从前方的合金大门处传来。
山猫和吴哲的身体瞬间绷紧，几乎是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大门的方向。
在他们紧张的注视下，那扇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合金大门，竟然……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门后的强光让他们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后。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是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友善的微笑。
他看着全副武装、一脸戒备的山猫和吴哲，轻轻呷了一口咖啡，然后开口说道：
“等你们很久了，A大队的精英。”
山猫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他设想过门后有几十个敌人，设想过是更强大的陷阱，但他从未设想过，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你是什么人？”山猫的声音沙哑，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对方。
“别紧张，士兵。”男人微笑着，举起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如果我想对你们不利，现在启动的就不是开门程序，而是走廊里的高压电网了。相信我，你们不会喜欢那种感觉的。”
吴哲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视着男人，以及他身后的服务器室。无数的指示灯在机柜上闪烁，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和他制造的混乱格格不入。
“你就是那个‘第三方’？”吴哲冷冷地开口问道。
“第三方？”男人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很有趣，“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陈博士。我是这个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
“研究员？”山-猫嗤笑一声，“研究怎么把人变成疯子的研究员吗？”
陈博士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山猫，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悲哀，也有无奈。
“看来，你们已经见过我的‘作品’了。蝎子，对吗？他怎么样了？”
“这不关你的事。”山猫冷硬地回答。
“不，这当然关我的事。”陈博士叹了口气，他转身走进服务器室，似乎完全不担心两人会开枪，“进来谈吧，站在这里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追兵很快就会发现动力室的异常，到时候，我们谁都走不了。”
山猫和吴哲对视了一眼。
这是一个陷阱吗？
很可能。
但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山猫在前，吴哲在后，端着枪，一步步地走进了那扇为他们敞开的大门。
合金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服务器室内很安静，温度也比外面低得多。陈博士将咖啡杯放在一张控制台上，然后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示意他们随意。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帮你们。”陈博士开门见山。
“我们不好奇。”山猫的枪口依然没有放下，“我们只想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活下去。”陈博士的回答简单直接，“和你们一样。”
他看着两人，缓缓说道：“你们以为我是这里的主人？错了。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棋子，是囚犯。这个研究所，隶属于军方一个你们永远不会在任何公开文件中看到的秘密部门。他们提供资金，提供设备，提供‘实验材料’，而我，负责把他们的疯狂想法变成现实。”
“蝎子，就是其中一个失败品。”陈博士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们想要创造出无所畏惧、绝对服从的超级士兵。他们通过植入物，直接控制士兵的神经中枢，剥夺他们的恐惧，放大他们的攻击性。但这种控制是有代价的，最终的结果就是神经系统崩溃，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吴哲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了林峰之前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情报，和陈博士的话完全吻合。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吴哲问道。
“因为我受够了。”陈博士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压抑的愤怒，“我不想再制造怪物，更不想有一天自己也变成实验台上的材料。所以，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逃离这里的机会。而你们的出现，就是这个机会。”
他指了指周围的服务器：“我利用你们闯入的混乱，花了很长时间，才刚刚拿到这里的最高控制权。我瘫痪了外部电力，制造了虚假警报，把所有的追兵都引向了错误的方向。这一切，都是为了把你们引到这里来。”
“你想利用我们？”山猫的眼神变得危险。
“不，是合作。”陈博士纠正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一个人，就算打开了所有的大门，也走不出这个布满士兵的基地。但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条最安全的路线，可以关闭所有的安保系统，甚至可以告诉你们，你们失踪的那个战友，齐桓，被关押在什么地方。”
吴哲的瞳孔一缩：“你知道齐桓在哪？”
“当然。”陈博士点了点头，“他是一个很重要的‘样本’，他们正在对他进行精神层面的实验。再晚一点，就算你们救出他，他也只会是一个没有自己意识的空壳了。”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山猫和吴哲的心上。
“你的条件是什么？”吴哲冷静地问道。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陈博士站起身，走到一个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前，他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抚过。
“我的条件很简单。”他回头看着两人，目光灼灼，“在这个服务器的核心里，储存着一份‘原始’的研究数据。里面记录了所有实验的细节，所有参与者的名单，所有非人道的罪证。我要你们，帮我把这份数据带出去，并且，护送我安全离开。”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只要这份数据被公之于众，这个黑暗的计划就会终结。你们不仅能救出你们的战友，还能拯救更多无辜的人。”
山猫和吴哲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个自称陈博士的男人，抛出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诱饵。
救出齐桓，揭露真相。
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可是，他们能相信他吗？
这个一手创造出蝎子那种怪物的研究员，这个在敌人心脏里潜伏了不知道多久的男人，他真的是一个想要寻求救赎的受害者，还是一个更狡猾的，想把他们拖入更深泥潭的阴谋家？
吴哲看着陈博士那双隐藏在金丝眼镜后，显得无比真诚的眼睛，他知道，他们正站在一个岔路口上。
一个选择，可能通向生机。
而另一个选择，则可能是万劫不复。
“怎么样，A大队的精英们？”陈博士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时间不多了。你们是选择相信一个可能的盟友，还是继续在这个死局里，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直到被那些怪物抓住，成为我下一个实验报告上的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