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实验室内,抑制剂的雾气已经浓得化不开,带着一股微甜的化学品气味,钻入鼻腔,刺激着许三多疲惫的神经。
他拄着那把几乎卷了刃的军用匕首,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肋骨的剧痛。对面,那头被称为『暴君』的怪物,半跪在地上,一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墨绿色的血液从伤口汩汩流出,在地面上形成一滩粘稠的污迹。
它没有立刻进攻,猩红的独眼死死地锁定着许三多,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那不是单纯的愤怒,更像是一种困兽的焦躁。
“呼……呼……”许三多强迫自己调整呼吸,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这个被闸门封死的空间,就是他们的角斗场。没有援军,没有退路。
“来啊。”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一个随时可以发力的姿势。
『暴君』似乎听懂了这无声的挑衅,它咆哮一声,用仅剩的完好的手臂和腿支撑着身体,猛地朝许三多扑了过来。尽管身受重伤,它的速度和力量依旧骇人。
许三多没有硬接。他侧身一滚,堪堪躲过那势大力沉的一爪。利爪擦着地面划过,带起一串刺眼的火星和尖锐的摩擦声。
他顺势滚到了一排实验台后方。
“砰!”
沉重的实验台被『暴君』一掌拍得粉碎,金属碎片和玻璃仪器四处飞溅。
许三多借着这个间隙,已经绕到了另一侧。他没有停歇,抓起一个灭火器,朝着『暴君』的头部狠狠砸去。
怪物只是偏了偏头,灭火器砸在它的肩膀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无力地弹开。
“没用吗……”许三多心里一沉。
他看到『暴君』的独眼再次锁定了他,那眼神里的暴虐让他后背发凉。他不能停,一旦停下,就是死。
他开始围绕着场地奔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障碍物,实验台、设备机柜、散落的金属板。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猎犬,在不断地骚扰、试探,寻找着那致命的一击。
而『暴君』,就是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疯狂地追逐、破坏,它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它的伤腿是弱点,但它的防御太强了。”许三多一边躲闪,一边飞速思考。匕首无法造成致命伤,钝器攻击也收效甚微。
他瞥了一眼墙壁上的消防栓。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猛地改变方向,朝着消防栓冲去。
『暴君』立刻跟上,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
许三多用尽全力,拧开了消防栓的阀门。一股强劲的水流喷涌而出,巨大的后坐力让他几乎握不住水龙带。
他将水流对准了『暴君』的脸。
“吼!”
冰冷的水流冲击着它的独眼,怪物发出了痛苦的咆哮,下意识地用手臂去遮挡。
就是现在!
许三多扔掉水龙带,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从侧面冲向『暴君』。他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右手的匕首上,目标不是坚硬的躯干,而是它那条受伤的腿!
“噗嗤!”
匕首深深地没入了伤口,许三多甚至能感觉到刀尖摩擦骨骼的触感。
“嗷——!”
『暴君』发出了凄厉的惨嚎,它狂暴地挥动手臂,一把将许三多扫飞出去。
许三多重重地撞在合金闸门上,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但他没有松手,匕首还插在怪物的腿上。
他死死地盯着『暴君』,那头怪物因为剧痛,单膝跪倒在地,试图用爪子去拔腿上的匕首。
许三多挣扎着爬起来,他知道,还不够。
他再次冲了上去,这一次,他扑向了『暴君』的后背,双腿盘住它的腰,左臂死死勒住它的脖子,右手则伸向了那把匕首。
他握住刀柄,用尽最后的力气,旋转,搅动!
“死!”
他怒吼着,将所有的意志都倾注在这一击上。
『暴君』疯狂地挣扎,它想把背上的这个“寄生虫”甩下去,但许三多就像焊在了它身上一样。它开始用身体撞击墙壁,撞击设备。
每一次撞击,许三多都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散架了。但他没有放手。
他能感觉到,身下怪物的力量在一点点流逝。
终于,在一次猛烈的撞击后,『暴\"君』的动作停了下来。它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许三多从它的背上滑落,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赢了。
……
另一边,指挥车内。
林峰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急切。
“报告,它们正沿着预设路线,全部涌向了……『c-4』号废弃物处理区。”
袁朗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他看着代表许三多的那个光点,在核心实验室内停止了移动,而另一个代表『暴君』的红点,则彻底熄灭了。
“他成功了。”袁朗轻声说。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疯狂的笑声打破了车内的安静。陈静扶着控制台,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成功了?袁朗,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你算计了一切?你以为把那些怪物引到c-4,你就高枕无忧了?”
袁朗缓缓转过头,看着状若疯癫的陈静,没有说话。
陈静止住笑,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她指着屏幕,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赢了一步棋,可我……要掀翻整个棋盘!”
她猛地转身,扑向了主控制台最深处的一个红色护罩。
“你做什么!”袁朗脸色一变,立刻上前阻止。
但已经晚了。
陈静掀开护罩,露出了下面一个需要掌纹和虹膜双重验证的启动按钮。她将手掌按了上去,同时把脸凑近了扫描仪。
“验证通过。最高指令确认。”
“『净化』程序启动。目标:主反应堆。连锁引爆倒计时:15分钟。”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指挥车内回响。
主屏幕上,所有的监控画面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而醒目的红色倒计时。
15:00
14:59
14:58
袁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真正的寒意。
“你疯了!你想把整个基地,连同我们所有人,都埋葬在这里!”
“疯?没错,我是疯了!”陈静尖叫起来,她的头发散乱,眼神里充满了毁灭的快意,“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我输了棋局,那就把棋盘砸烂!大家一起死,这很公平,不是吗?”
袁朗迅速回到自己的控制终端,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没用的。”陈静笑着说,“自毁程序是基地的最高指令,是写在最底层逻辑里的。它独立于所有系统之外,你的『棋盘』,你的后门,你的一切布置,都无法干涉它。这是最后的保险,也是……最后的疯狂。”
袁朗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脸色变得很难看。
陈静说的是对的。他无法阻止。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背后搞小动作吗?袁朗,我陪你演了这么久的戏,就是想看看,你这张面具下面,到底藏着什么。现在我看到了,不过如此。”陈静一步步逼近袁朗,声音里带着一种扭曲的胜利感。
“你确实很聪明,但你的聪明,让你变得自负。你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但你算不到,一个输家,会选择同归于尽!”
袁朗没有理会她的叫嚣,他重新戴上了通讯器。
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快得不带一丝情感。
“高城,听得到吗?”
……
b-7主通道。
高城和他的队员们正在打扫战场,收集可用的弹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头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鬼东西怎么说跑就跑了?”一个队员问道。
高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
就在这时,他头盔里的通讯器响了。
“高城,听得到吗?”是袁朗的声音,但语气却带着一种高城从未听过的急迫。
“收到,这里是高城。”
“放弃现有任务,立刻带领你所有还能动的人,全速前往A-1区,主反应堆控制室!”
高城一愣:“反应堆?去那里做什么?”
“陈静启动了基地自毁程序,还有不到十三分钟,反应堆就会爆炸。你们的任务,是手动终止程序。控制台需要三把物理钥匙同时插入才能关闭,钥匙分别在控制室的三个保险柜里。”
高城倒吸一口凉气。自毁程序?
“我们马上就去!还有,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里你不用管。记住,你们是唯一的希望。”袁朗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小心,路上不会太平。”
通讯中断了。
高城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所有队员大吼:“全体都有!紧急任务!目标,A-1区,主反应堆控制室!快!快!快!跑起来!”
士兵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命令就是一切。他们迅速集结,朝着A-1区的方向狂奔而去。
指挥车里,袁朗刚结束和高城的通话,林峰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带着巨大的 тpeвoгa。
“队长!不好了!c-4区的闸门出现未知故障,被……被突破了!尸潮已经涌出c-4区,正在沿着主能源管道……冲向A-1区!”
屏幕上,代表尸潮的巨大红色区域,正在快速移动,而它的目标,正是高城部队前进的方向。
他们将在中途,正面相遇。
“哈……哈哈哈哈!”陈静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看到了吗?袁朗!这就是天意!连老天都在帮我!你的棋子,你的尖刀,他们到不了反应堆的!他们会先被撕成碎片!”
袁朗看着屏幕上即将碰撞的两个光点,一个是代表高城部队的绿色箭头,另一个是代表尸潮的红色洪流。
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波动,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决断。
他对着通讯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两个简短的指令。
“林峰,放弃所有干扰和牵制计划。执行……『将军』计划。”
通讯器那头,林峰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决然的语气回答:“是!『将军』计划,启动!”
紧接着,袁朗切换了通讯频道。
“许三多。”
……
核心实验室内,许三多刚刚给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做了个简易的包扎。他靠在墙上,试图恢复一些体力。
通讯器里传来了袁朗的声音。
“许三多。”
“到!”他下意识地回答,声音有些沙哑。
“你做得很好。但现在,我需要你做最后一件事。”
“队长,请指示!”
“听着,在你所在的实验室北侧墙壁,从左边数第三块金属板,编号A-7,那是一条隐藏的维修通道入口。打开它,进去。”
许三多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边,找到了那块印着A-7编号的金属板。他用匕首撬开了边缘,果然,后面是一个狭窄的通道。
“队长,我已经找到。”
“很好。”袁朗的声音透过电流,清晰地传来,“现在,听我命令。从这条通道进去,它会带你到一个地方。在那里,你会成为决定这场棋局胜负的,真正的……『棋眼』。”
“棋眼?”许三多不解地重复道。
“对,棋眼。”袁朗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去吧,这是命令。”
通讯再次中断。
许三多看着眼前深邃黑暗的通道,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头巨大的尸体。他不知道『棋眼』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这是队长的命令。
他没有再犹豫,深吸一口气,钻进了那条狭窄的通道。
指挥车里,陈静看着袁朗,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将军』计划?『棋眼』?你……你还有后手?”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袁朗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许三多的、正在一条隐秘路线中移动的光点。
“陈静,我说过。棋局,还没有结束。”
屏幕上的倒计时,已经跳到了10分钟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