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内,那块巨大的主屏幕上,『一片虚空』四个字像是某种黑色的玩笑,悬停在所有人眼前。
“虚空?”
高城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他往前走了两步,死死盯着那串天文坐标,像要把屏幕看穿。
“这他妈是什么意思?耍我们玩呢?吴哲,你再算一遍!是不是你们那个叫神农的铁疙瘩算错了?”
吴哲推了推眼镜,脸色也不好看。
“报告,神农不会错。我手动验算了三遍,结果一致。那个坐标指向的区域,在目前所有公开的天文图谱上,就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宇宙尘埃带。没有恒星,没有行星,什么都没有。”
“一个不存在的地方?”高城的声音里充满了火药味,“那我们的敌人是在跟鬼通信吗?”
“不,恰恰相反。”
林峰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他走到屏幕前,指着那串坐标。
“如果这个坐标是一个真实的目的地,比如某个星球上的基地,那反而简单了。但一个虚空坐标,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袁朗一直没说话,他掐灭了手里的烟,抬起头看着林峰:“说下去。”
“这不是目的地,这是一个『信箱』。”林峰说道,“一个不需要实体,只需要精确空间方位的地址。对方的技术,可能已经能做到在两个点之间建立一个临时的、超远距离的通讯通道。这个『虚空』,就是他用来接收确认信号的那个点。他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在哪,他只需要听到来自这个『信箱』的回声,就知道一次『净化』完成了。”
吴哲的呼吸急促起来:“你的意思是……他根本不在地球上?”
“我不知道。”林峰摇头,“但他使用的技术,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畴。我们现在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藏在网络里的黑客,而是一个掌握着我们无法想象技术的……文明。或者,至少是那个文明的代理人。”
这番话让指挥中心里的空气更加沉重。
袁朗沉默了很久,他站起身,走到自己的终端前,再次调出了那份代号为『探路者』的档案。
他看着照片上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眼神变了又变。
最后,他关掉档案,转过身,看着高城和林峰。
“我必须去见他。”
高城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老师是名单上的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他知道的秘密,是『上帝』必须清除的根源。只要老师还活着,『上帝』的行动就不会停止。”袁朗的声音很平静,“而我,是唯一能找到他,并且能让他相信危险来临的人。”
“所以你就准备去送死?”高城的火气瞬间就顶了上来,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袁朗,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是个移动的靶子!你一动,对方马上就能锁定你,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你老师!你是去救他还是去害他?”
“这是命令,高城。”袁朗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从现在起,基地由你全权指挥。林峰拥有最高情报分析权限,配合你行动。这是我的决定。”
“我去你妈的决定!”高城双眼通红,一把揪住袁朗的衣领,“你以为你是谁?A大队的魂?没了你A大队就散了?我告诉你,老子不同意!兄弟们也不会同意!要去,也是我去!”
“你?”袁朗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轻蔑,只有一种沉痛,“你去了,老师不会见你。他那个地方,只认我这张脸。你连门都进不去。”
“那我他妈就守在外面!我带一个营的兵力过去,把那座山围起来!我看看谁能动他一根汗毛!”高城怒吼道。
“然后呢?把我们最后的机动力量全部暴露在一个点上?让『上帝』用一颗战术导弹把你们一锅端了?高城,你是个优秀的指挥官,但别让你的情绪毁了所有事!”袁朗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情绪化?袁朗,你看看你自己!你这是在赌博!用你自己的命,用你老师的命,用A大队所有人的希望去赌!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A大队的队长!就凭他是我老师!这个责任,必须我来扛!”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胸膛剧烈起伏,谁也不肯退让。指挥中心里的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是两个主心骨的碰撞,一旦崩裂,整个A大队都会分崩离析。
“如果……”
林峰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这场即将失控的争吵。
“如果,我们能让袁朗队长,『死』一次呢?”
袁朗和高城同时转过头,看向林峰。
“什么意思?”高城皱着眉问。
“演一出戏。”林峰走到两人中间,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一出骗过『上帝』的戏。我们需要一个诱饵,但这个诱饵,不一定非得是袁朗队长本人。”
他转向吴哲:“吴哲,我们有没有可能,伪造一个信号,一个看起来像是袁朗队长通过某个极其隐秘的旧渠道,紧急联系『探路者』的信号?”
吴哲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快速思考。
“理论上……可以。A大队确实有一些早就停用的备用信道,加密方式非常古老,但也很难被破解。如果要伪造,需要模拟袁朗队长的通讯指纹和加密习惯……这很难,但神农可以做到。”
“很好。”林峰点点头,“我们不仅要伪造,还要在这份伪造的信号里,故意留下一个破绽。一个极其微小,看起来像是意外泄露,但又能被对方捕捉到的破绽。”
“你想干什么?”袁朗似乎明白了什么。
“钓鱼。”林峰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这个破绽,将指向一个我们为他精心准备好的地方。一个让他以为自己抓住了狐狸尾巴,可以一击致命的地方。”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划过,最后点在一个位置上。
“中亚,卡拉库姆沙漠深处,一个废弃的前苏联导弹基地。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最重要的是,那里有足够的地方,埋葬一切来犯之敌。”
高城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设一个陷阱?”
“没错。我们把戏做足,让他相信,袁朗队长狗急跳墙,正在带着『探路者』往那个基地转移,试图借助那里的设施向外界求援。”林峰说道,“以『上帝』那种自负的性格,他一定会亲自前来,或者派出他最精锐的力量,来完成这最后一击。他要的不是杀死,是审判。他会享受这个过程。”
袁朗看着林峰,眼神复杂:“这是个好计划。但是,我老师那边怎么办?假的信号在吸引敌人,真的危险可不会等。”
“所以,这需要双线操作。”林峰看向袁朗,“戏台搭好了,需要一个真正的主角。在你『死』在沙漠里的消息传遍世界之前,真正的你,需要通过一条谁也想不到的路线,去到你老师身边。”
“什么路线?”
“物理路线。”林峰回答,“不开车,不坐飞机,不使用任何电子设备。你将像一个幽灵一样,用最原始的方式,徒步,渗透,回到那个地方。在你到达之前,我们会用那场沙漠里的大戏,吸引住『上帝』所有的目光。”
整个计划被摊开,指挥中心里落针可闻。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一环扣一环,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是万劫不复。
高城看着林峰,又看看袁朗,他胸口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担忧和兴奋的情绪。
“这个计划……太冒险了。”他开口道,但语气已经不再是坚决反对,“万一对方不上钩呢?”
“他会的。”林峰说,“因为他自负。更因为,他急于抹掉过去。我们给他的这个诱饵,太香了,香到他无法拒绝。这是他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麻烦的机会。”
袁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
“好。就这么办。”他拍板道,“吴哲,你和林峰负责技术部分,务必让那份假信号天衣无缝。高城,你负责调动部队,我要你在那个沙漠基地,布下一张天罗地网。我要让那个地方,成为『上帝』的坟墓。”
“明白!”高城和吴哲同时立正。
命令下达,整个指挥中心再次高效地运转起来。吴哲和林峰凑到一台终端前,开始构建那个复杂的骗局。高城则开始联系A大队仅存的几支外部机动小队,向中亚地区秘密集结。
没有人注意到,在指挥中心的一个角落里,一直被两名队员看管着的陈静,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疯癫的呓语。
她被固定在一张椅子上,身体无法动弹,但她的头,却慢慢抬了起来。
她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穿过复杂的设备,精准地落在了主屏幕上那串冰冷的天文坐标上。
她的眼神不再空洞,也不再疯狂,而是一种……归乡般的宁静和向往。
一名负责看守她的年轻队员发现了她的异常,凑到另一人耳边低声说:“你看她,怎么不闹了?”
“谁知道,疯子一个。”
“不对劲,你看她的嘴。”
两人凑近了一些,只听到陈静用一种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反复念着两个字。
“回家……”
“回家……”
年轻队员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立刻拿起通讯器,准备向高城报告。
而此时,林峰正对吴哲下达指令。
“神农,建立一个预测模型。以『上帝』的性格为基础,推演他收到我们的『求救信号』后,会从那个虚空坐标,回传什么样的指令。”
“模型已建立,正在进行推演。”神农的电子音回应。
林峰的目光,也再次投向了那片虚空。
他知道,一场横跨星空与沙漠的豪赌,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赌桌的另一边,那个看不见的敌人,也即将亮出他的底牌。
高城走到袁朗身边,递给他一支烟。
“真的决定了?”
“嗯。”袁朗接过烟,点上,“这是最好的办法。”
“活着回来。”高城看着他,“你要是死在外面,老子就把你从坟里刨出来,再枪毙你一次。”
袁朗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我还没活够。我得亲眼看着,那个自称『上帝』的家伙,是怎么跪在我们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