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的终极考核，在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气氛中拉开了序幕。
操场上，所有新兵都换上了全套的战斗装备，负重背囊、步枪、水壶，一样不少。第一项，也是最考验一个士兵基础素质的——五公里武装越野。
高城站在高台上，用望远镜扫视着起点线上的那群新兵蛋子，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冷笑。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林锋身上，然后转向身边的史今。
『史今，这就是你挖出来的宝贝疙瘩？』高城的声音里听不出是褒是贬，『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是真龙，还是一条会翻几个水花就沉底的泥鳅。』
史今的表情很平静，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郑重地回答：『连长，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旁边的伍六一副班长则是一言不发，眼神像鹰一样锐利，死死地盯着林锋。他对这个新兵的感觉很复杂，欣赏他的实力，又警惕他那不像新兵的沉稳。
起跑线上，成才调整着呼吸，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他瞥了一眼身边的林锋，又看了看畏畏缩缩的许三多，嘴角不屑地一撇。这三个月，他拼尽了全力，将汗水浸透了每一寸土地，为的就是今天。第一，必须是他的！
『林锋，许三多！』成才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挑衅，『待会儿可别被我甩得太远，不然你们连我的背影都看不见！』
许三多被他一说，脑袋埋得更低了。
林锋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听他的，跟着自己的节奏跑，记住我教你的呼吸法，跑完全程就是胜利。』
『嘟——！』
刺耳的哨声响起，考核正式开始！
成才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第一个冲了出去，瞬间就占据了领头的位置。他要用最强势的方式，告诉所有人，谁才是这一届新兵中最强的！
然而，他预想中一骑绝尘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一道身影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距离始终保持在三米左右。那脚步声沉稳得可怕，每一次落地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呼吸声更是平稳悠长，完全不像是在进行极限冲刺。
是林锋！
成才心里一惊，随即一股怒火涌了上来。他咬紧牙关，再次提速。他就不信，这个怪物的体力真的无穷无尽！
高台之上，高城放下了望远镜，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史今，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连长。』史今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这小子……他在玩！』高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在逗着成才跑！成才已经用上了全力，你看他脸上的表情，都快狰狞了。可林锋呢？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轻松！』
伍六一也忍不住开口了：『他的配速太稳了，稳得不像个人。每一步的步幅，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电脑计算出来的。这……这根本不是新兵能有的水平！』
赛道进入第二公里，成才的速度开始不可避免地下降，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作训服，大口大口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
林锋轻松地从他身边超过，甚至还有余力偏过头对他说了一句。
『省点力气，后面还有三公里。』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成才的骄傲。他眼睁睁地看着林锋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那种感觉，比被人一拳打在脸上还要难受。那不是速度上的超越，而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碾压。
接下来的路程，成了林锋一个人的表演。
他不是在跑，而是在飞。每一个弯道，每一次上坡，他的速度都没有丝毫减弱。他超越了一个又一个新兵，也超越了所有人对“快”的认知。
当他冲过终点线，计时员按下秒表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住了，反复看着手里的表，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高城一个箭步从高台上冲了下来，抢过计时员手里的秒表，当他看清上面的数字时，倒吸一口凉气。
『破了……他把团里的武装越野记录都给破了！而且是快了整整一分钟！』高城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刚刚冲过终点，只是在微微喘气的林锋，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狂喜，还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这个兵，是个妖孽！
史今跑了过来，看着秒表上的成绩，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激动地拍着林锋的肩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着：『好！好小子！好样的！』
而姗姗来迟的成才，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引以为傲的体能，在林锋绝对的实力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武装越野的成绩，林锋以一种无可争议的姿态，拿下了满分。
……
短暂的休息后，考核进入第二项：实弹射击。
靶场的气氛因为林锋在越野项目上的惊天表现而变得有些诡异。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他，想看看这个体能怪物，在射击上又会有什么骇人的表现。
高城抱着手臂，站在射击位的后方，眼神锐利如刀。
『史今，你那个兵上次打了个五十环，说是运气。』高城冷笑着说，『我今天倒要看看，他的运气是不是还能这么好。』
史今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他知道林锋的射击水平很高，但高城显然已经起了疑心。如果林锋再打出一个满分，那“隐藏实力”的意图就太明显了。
成才深吸一口气，走上了射击位。他需要在这里找回自己的场子。武装越野输了，射击绝不能再输！
『砰！砰！砰！砰！砰！』
五声枪响，干脆利落。
报靶员的声音很快传来：『十环！十环！九环！十环！十环！总成绩，四十九环！』
一个近乎完美的成绩！
成才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他走下射击位，经过林锋身边时，停下脚步，低声说道：『体能好，不代表一切。当兵，打得准才是王道。』
林锋没说话，只是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自己的射击位。
他趴下，举枪，瞄准。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标准得像是教科书。
高城的眼睛眯了起来。
伍六一也对史今低声说：『班长，你看他的据枪姿势，太稳了。枪托、肩膀、脸颊，三点一线，纹丝不动。这小子绝对是练过的。』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砰！』
第一声枪响。
『报！十环！』
『砰！』
第二声枪响。
『报！十环！』
……
连续四声枪响，四个十环。
靶场上安静得可怕。成才的脸色又一次变得难看起来。难道他又要打一个五十环？
高城的嘴角已经翘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怎么收场。
轮到最后一发子弹了。
林锋的眼睛依然贴着瞄准镜，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
在他的视野里，靶心是那么的清晰。他甚至能计算出风速对弹道的微小影响。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将这颗子弹送进靶心正中央。
但是，他不能。
系统任务的要求是『总分第二』，这意味着他必须在某些项目上“失误”。而射击，是最好控制，也最能迷惑人的项目。
在高城这种老兵油子面前，打一个四十九环，比打一个五十环要难得多。因为那意味着，你不仅要有打出十环的实力，更要有精准控制自己打出九环的能力。这是一种更高级的炫技。
他的手指在即将扣动扳机的前一刹那，手腕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砰！』
第五声枪响。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片刻之后，报靶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响起：『报……九环！』
九环！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原来不是神，也会失误啊。
成才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四十九环对四十九环，平手！但加上其他项目的微弱优势，他依然是第一！
林锋放下枪，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恼”，他挠了挠头，对着史今的方向苦笑了一下，仿佛在说：『唉，最后一枪没稳住。』
史今看懂了，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心里的大石也落了地。
只有高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审视。他走到林锋面前，一言不发，就那么盯着他的眼睛。
『报告连长！』林锋立正敬礼，声音洪亮。
高城看了他足足十秒钟，才缓缓开口：『最后一枪，手抖了？』
『报告连长，有点紧张，力气没控制好！』林锋的回答滴水不漏。
『是吗？』高城的声音拖得很长，『我怎么觉得，你打出那个九环，比你打那四个十环用的心思还多呢？』
林锋心里一凛，但脸上依旧是那副诚恳又带点憨厚的表情：『报告连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高城冷哼一声，没再追问，转身走了。但他心里已经给林锋打上了一个标签：小狐狸！一只实力恐怖，又狡猾得像狐狸的兵！
他喜欢！
他太喜欢了！钢七连就需要这样的兵！既要有老虎的凶猛，也要有狐狸的智慧！
接下来的队列、战术、内务考核，林锋的表现完美地贯彻了他的“九十九分”策略。
队列考核，他的动作标准无比，但在一个齐步换正步的节点，他的手臂摆动幅度出现了一个微乎其微的瑕疵，被扣了零点五分。
战术考核，他提交的沙盘作业，思路清晰，逻辑严谨，但在兵力部署上，他故意留下了一个可以商榷的“小破绽”，一个看似勇猛突进，实则容易被包抄的安排。
每一项，他都做得极好，但又总在最关键的地方，留下那么一点点的“遗憾”。
这些“遗憾”加起来，让他的总分被精准地控制在了成才之下。
当最终成绩公布时，一切都如林锋所料。
『新兵连最终考核总成绩，第一名，成才！』
成才在万众瞩目之下，昂首挺胸地走上前，从高城手中接过了那份代表着最高荣誉的证书。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林锋时，带着胜利者的矜持和一丝得意。
『第二名，林锋！』
林锋平静地出列，敬礼，接过自己的成绩单。没有失落，也没有不甘，仿佛这个结果理所当然。
新兵们议论纷纷。
『成才还是厉害啊，综合实力最强！』
『林锋太可惜了，要不是射击和队列那几个小失误，第一肯定是他的！』
『屁！你懂什么！人家光一个武装越野就够进钢七连了！这叫实力！』
高台的角落里，高城、史今、伍六一站在一起。
『连长，这下您满意了吧？』史今笑着说，『林锋这小子，稳稳的第二，既不扎眼，又足够让所有连队抢着要。』
高城哼了一声，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满意？我简直太满意了！这小子是在跟我演戏呢！他以为我看不出来？他那些所谓的“失误”，比他拿满分还难！这是在告诉我，他想来我们钢七连，但又不想当那个枪打的出头鸟！』
伍六一的眉头依然紧锁：『可我还是觉得这兵心思太活泛了，到了连队，怕是不好管。』
『不好管？』高城一瞪眼，『兵要是都跟木头桩子一样好管，那还叫兵吗？那叫机器！我就喜欢不好管的！伍六一我告诉你，这个兵，我要定了！谁跟我抢，我跟谁急！史今！』
『到！』
『分兵的时候，你给我盯死了！就算绑，也得把这小子给我绑到钢七连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史今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考核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成才被一群新兵簇拥着，享受着属于他的高光时刻。
林锋则一个人默默地走向宿舍，他不喜欢那种热闹。
『林锋！』
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锋回头，看到许三多正小跑着跟上来，手里捏着他那张勉强及格的成绩单，脸上是既羡慕又困惑的表情。
『林锋……你……你跑得那么快，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第一啊？』在许三多朴素的观念里，最厉害的人，就应该是第一名。
林锋看着他那双清澈又迷茫的眼睛，笑了。他伸出手，不是拍他的肩膀，而是像个大哥哥一样，揉了揉他那颗被剃得发青的脑袋。
『三多，你要记住。』
林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有时候，拿第一不是目的。去到你想去的地方，和你想在一起的人并肩作战，那才是。』
说完，他转过身，不再解释，迈步向前。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映在通往钢七连营房的路上。那道影子，安静地矗立着，仿佛一杆蓄势待发的长枪，沉默，却锋芒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