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响起时，几乎没有人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装备被随意地扔在床边，汗水浸透的作训服散发着酸臭味，但没人顾得上这些。鼾声此起彼伏，那是身体在用最本能的方式，拼命汲取着宝贵的休息时间。
林锋躺在床上，双眼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白天的对抗还在脑海中复盘，系统带来的强大恢复力正在悄然修复着他身体的损耗。但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沉沉睡去，一种莫名的、淡淡的危机感，像一根细小的针，始终轻轻刺着他的神经，让他保持着一丝戒备。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夜，死一般沉寂。
702团的营区，像一头在白日里被榨干了所有力气的巨兽，此刻正陷入最深沉的休眠。高强度的障碍训练让每个士兵的肌肉都叫嚣着酸痛，梦境是他们唯一的避难所。
突然——
『哔——哔哔——！！！』
尖锐、急促、撕心裂肺的紧急集合哨声，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刃，瞬间划破了午夜的宁静。
整个营区，炸了！
钢七连三班的营房里，灯光“啪”地一声被点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都他妈给老子滚起来！紧急集合！快！快！快！』
伍六一那标志性的沙哑嗓音如同炸雷，他自己已经利索地套上了作训服，一边系着腰带，一边用脚踹着还赖在床上的兵。
『我的妈呀，还让不让人活了……』
『腿……我的腿还是不是我的……』
抱怨声、呻吟声、慌乱的脚步声和装备碰撞的“叮当”声混成一锅粥。
许三多猛地从上铺坐起，眼神里一片茫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不附体。他慌乱地摸索着衣服，结果一紧张，把裤子前后穿反，急得满头大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裤子！许三多！你他妈想穿着开裆裤上战场吗！』伍六一眼睛毒，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窘态，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道身影却显得格格不入。
林锋。
在哨声响起的第一个瞬间，他几乎是贴着床板弹射起来的。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睡意，他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穿衣、套鞋、扎腰带、抓起武装带和水壶，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当别人还在找自己的左脚袜子时，他已经穿戴整齐，军姿笔挺地站在了床边，眼神清明得可怕，仿佛根本没有睡着，而是一直在等待着这声号令。
『叮！』
一声只有他能听见的清脆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特殊高压战场环境，主线任务触发！』
『任务名称：【猎杀时刻】』
『任务描述：一支来自军区的顶尖特种侦察小队已渗透702团防区，一场无预案、无裁判的残酷对抗即将开始。作为702团的一员，你的任务是：猎杀他们！』
『任务奖励：根据最终战果评定。击杀普通成员，奖励基础积分。击杀小队指挥官，奖励将大幅提升，并有几率获得稀有技能！』
『失败惩罚：无。但记住，在真正的战场上，失败的代价是死亡。』
林锋的瞳孔微微一缩，嘴角却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来了。
他瞥了一眼手忙脚乱，差点被自己绊倒的许三多，快步上前，一言不发地抓住他的裤腰，猛地一提一转，帮他把穿反的裤子正了过来，然后顺手将他掉在地上的水壶塞进他怀里。
『跟紧我。』
林锋只说了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许三多愣愣地看着他，慌乱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焦点，他胡乱地点着头，抓紧了水壶。
伍六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但没多说，只是吼得更凶了：『还愣着干什么！都给老子滚出去！最后一个到操场的，今天晚上就抱着操场睡！』
……
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702团的大操场上，探照灯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数千名士兵以连队为单位，迅速集结成一个个方阵。
队伍里，有人还在偷偷打着哈欠，有人双腿微微颤抖，那是白天训练过度的后遗症。但更多的人，脸上写满了疑惑和凝重。
这种规模的午夜紧急集合，绝不寻常。
钢七连的队列前，高城背着手，如同一尊铁塔。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自己的兵，从每一个人的脸上，他能读出疲惫、疑惑，但也能看到那股子被锤炼出来的纪律性。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队伍里搜寻。
他先是看到了许三多。那小子站在队列里，身体还有些微的僵硬，但至少站直了，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这让高城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林锋身上。
高城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小子……不一样。
在整个疲惫不堪、人心惶惶的方阵里，只有林锋一个人，像是钉在地上的一杆标枪。他的身姿笔挺，下颚微收，眼神平视前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和困惑。那双眼睛在探照灯下，亮得惊人，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兴奋？
高城的心猛地一跳。
他转向身边的伍六一，压低声音问道：『伍六一，你那个兵，林锋，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伍六一立正，目不斜视，但嘴里的话却很诚实：『报告连长！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毛病，我只知道，从哨声响起到他穿戴整齐出门，用了不到三十秒。全连第一个！』
高城的眉毛扬了起来。
『三十秒？』
『是！』伍六一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佩服，『而且，他一点都不慌，就好像……好像他早就知道要集合一样。』
高城沉默了，他再次看向林锋，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这小子身上藏着的秘密，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而在另一个连队的方阵里，成才也站得笔直。他的身体同样疲惫，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抓住机会，但眼前这种未知的局面让他感到一丝不安。他的目光也越过人群，投向了钢七连的方向，他想看看，在这种突发状况下，那个叫林锋的家伙，还有那个叫许三多的“傻子”，会是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操场前方的高台上，出现几个人影。
为首的，正是702团团长，王庆瑞！
他身后跟着政委、参谋长等一众团部领导，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像是乌云压顶，让整个操场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全场数千人，鸦雀无声。
王庆瑞走到麦克风前，锐利如刀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士兵。他没有说“同志们好”，也没有任何开场白。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耳边轰然引爆。
『同志们！』王庆瑞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遍整个营区，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钢铁铸成的，『我只说一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现在开始，这不是演习！』
全场哗然！
士兵们紧绷的神经瞬间被这句话彻底点燃，压抑的惊呼声和倒吸凉气的声音在队列中此起彼伏。
『安静！』
高城猛地一声暴喝，压下了钢七连的骚动。其他连队的干部也纷纷效仿，操场上再次恢复了死寂，但每个人的心脏都在疯狂地跳动。
不是演习？那是什么？
王庆瑞冷峻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似乎对士兵们的反应早有预料。
他继续说道：『就在半小时前，我接到军区通报。一支代号为“獠牙”的特种侦察小队，在完成他们的演习任务后，并未按计划归建。他们接到了一个新的，也是最秘密的任务——渗透进我们702团的防区！』
『他们的目标，是在天亮之前，对我们团的指挥系统进行一次彻底的“斩首”！目标包括我，政委，以及你们所有的营连级指挥官！』
“轰！”
人群再次炸开锅，这一次，连干部们都无法保持镇定了。
特种兵！
还是来执行斩首任务的！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带来的压迫感，远比任何演习都要恐怖一万倍！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部队，是兵王中的兵王！
『我操……玩真的啊？』
『獠牙？没听过啊，是哪个军区的王牌？』
『我们……我们要跟特种兵干？』
许三多吓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他旁边的兵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腿软了。
王庆瑞没有理会下方的议论，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和残酷。
『所以，我再说一遍！这不是演习！没有导演部，没有裁判组，更没有喊“报告”的机会！』
『从现在起，我们702团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对抗，都将以实战为标准！你们每个人身上的激光接收器会判定“阵亡”。一旦被判定，立即摘下你的臂章，原地退出战场，你就是一具“尸体”！』
『对于我们这些指挥官来说，一旦指挥部被端，就意味着我们已经“牺牲”了！』
『反过来，』王团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獠牙”给我找出来！干掉他们！让他们知道，7702团的阵地，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数千人的怒吼汇成一股洪流，冲天而起，驱散了寒意，点燃了战火。之前的疲惫、困惑、恐惧，在这一刻，全都被一股原始的军人血性和荣誉感所取代！
王庆瑞看着下方重新燃起斗志的士兵们，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现在，我命令！』
『全团以连为单位，立即进入战斗岗位！各连连长，你们有五分钟时间，制定自己的搜索和防御方案！五分钟后，所有单位，自由开火！』
『记住，敌人可能就在你们身边！他们可能是任何人！一棵树，一丛草，甚至是你身边一个穿着我们军装的“战友”！』
『解散！』
命令一下，整个操场瞬间化作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高城第一个冲回钢七连的队列前，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一种猎人见到猎物时的狂热。
『钢七连！有！』
『所有人！检查武器弹药！三分钟后，以排为单位，成品字形搜索队形，向西侧山林地带推进！』高城的声音嘶哑而亢奋，『一排负责正面，二排左翼，三排右翼！记住，我们是去找人，不是去送死！五人一组，交替掩护前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伍六一和林锋所在的三班。
『伍六一！』
『到！』
『你们三班，作为预备队，跟在指挥组后面！随时准备支援任何一个方向！』高城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伍六一愣了一下，『连长，我们班可以打主攻！』
『执行命令！』高城不容置疑地吼道，『你小子别给我耍脾气！这次的敌人不一样，我需要一把最锋利的尖刀，留在我手里！』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林锋的脸上一扫而过。
伍六一瞬间明白了高城的意思。他是在保护三班？不，他是在把最强的力量，用在最关键的时刻。而这股力量的核心，就是林锋！
『是！』伍六一挺直了胸膛。
队伍迅速散开，士兵们奔向各自的岗位，检查着手里的钢枪和空包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兴奋。
混乱中，伍六一快步走到林锋身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林锋。』
『到。』林锋正在检查弹匣，头也不抬。
伍六一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怕不怕？』
这是一个老兵对新兵最直接的拷问。在训练场上，你可以是龙，但在接近实战的战场上，是龙是虫，一试便知。他见过太多训练尖子，一听到真枪实弹就吓得尿裤子。
林锋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伍六一审视的目光。他的眼神平静如水，没有恐惧，没有紧张，甚至连兴奋都没有。
那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一种猎手锁定猎物时的专注。
他看着伍六一，嘴角忽然咧开一个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森然。
『怕？』
他反问了一句，然后低下头，将弹匣“咔哒”一声清脆地装入步枪，拉动枪栓。
『不。』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伍六一的耳朵里。
『我只是在想……』
『他们，会从哪个方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