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兰起早贪黑地捞酒糟、起猪粪,力气没白费,罪也没白受,盖门房借的这五百块钱终于还清了,她长出了一口气。
“等开春去抓四个猪崽吧,反正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喂。酒糟有的是,多搭点力气罢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栀兰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妈,要不咱别买猪崽了。有买四个猪崽的钱,够买一头老母猪了。母猪一年能下两窝崽,咱自己留两个养着,剩下的卖了,比养肥猪划算多了。”逸卿说。
栀兰的手顿了顿。“养母猪啊?那我可是一窍不通啊,能行吗?”她的声音低了半截,像是被儿子的话给吓着了似的。
“没事,母猪就多了个配种和产崽,其他都一样。不懂的,咱去找人问呗。养一年就有经验了,总比年年花钱买猪崽强。”
听逸卿胸有成竹,栀兰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咬了咬牙说:
“那就试试?”
第二天正好是礼拜天,趁着手里还有点余钱,逸卿下午就去把母猪给赶回来了。
那头母猪全身黑毛,膘不算厚,却透着股机灵劲儿,见了栀兰还哼哼着蹭了蹭她的裤腿。栀兰看着它,心里一喜,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可没几天,她就笑不出来了。
这老母猪比肥猪麻烦十倍不止。吃得多不说,性子还烈,隔三差五就用鼻子拱猪圈的栅栏,夜里也不安生,时常哼哼唧唧地闹腾。栀兰每天晚上都得爬起来去看它几趟。
有天夜里下大雨,母猪在圈里焦躁地转圈,栀兰想去给它添点食,叫它吃完消停消停。
栀兰看衣服都淋湿了,添完了食着急往回走,没成想一下滑倒了。她的手按在石头上,扎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疼得她一只手捂着伤口坐到天亮。
“这哪是养猪啊,简直是伺候个祖宗。” 栀兰气得跟自己嘟囔,她想找个明白人问问。可跟前住的不是老师就是校长,谁懂养猪啊?
她决定去一趟马场猪队。
在猪队找到了熟人之后,人家说得挺明白,可栀兰只记了个大概,这个东西是个活物啊,临时情况太多了,这要是弄不好,它不给咱下崽的话,那不是白忙活了吗?
一天上午,栀兰去粮店买面。45斤的面袋扛在肩上,压得她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脸涨得通红,走几步站下喘口气。
”大姐 ——”快走到道口时,栀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那声音清亮亮的,带着点熟悉的脆劲儿。栀兰停下脚步,费劲地回过头,只见一个高个子女人挎着个蓝布包,正笑呵呵地朝她走来。
“红霞?” 栀兰高兴地叫着,赶紧把面袋放在地上。她跟红霞可是有几年没见面了。
牛红霞几步走到跟前,问道:”你咋自己扛这么重的东西?孩子们呢?”
“他们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我着急用,就自己来了。” 栀兰擦了把汗,“你咋走这来了?”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 红霞说着就去拎面袋,“我回马场听说你搬这来了,正想去看看你呢,大姐,你住哪啊?”
“就在前边,啤酒厂旁边那排公房。” 栀兰指着不远处的矮房。
“哎呀,那咱离得不远,走,我帮你拿——”红霞不由分说就把面袋拎起来往胳膊底下一夹,步子轻快得像没拿东西似的。
栀兰急得直摆手:“可别可别,你衣服沾上面了!”
“走吧大姐,没事。”牛红霞笑着说,“咱姐俩边走边唠。”
栀兰跟在她身后,又感激又过意不去,嘴里不停地念叨,“哎呀,你看这……,哎呀不用……其实……”她不知道说啥好了。
“大姐,你不用跟我客气。你看——,我这么大个子,拿这点东西,不闪腰不叉气的,没事儿。”
忽然,栀兰脑子里 “嗡” 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
”红霞!你快停下!” 栀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眼睛亮得吓人,“你…… 你不就是兽医吗?”
“对呀,我跟老王结婚以后不就学兽医了吗?我还帮你家劁过猪呢?你咋忘了呢?”
栀兰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这两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不少人和事都记不清了。
“嗨,你姐夫走了以后,我这脑子就跟锈住了似的,整个人都傻了,脑子里啥都记不住了……”栀兰说着,眼眶又红了。
她抹了把眼角,声音发颤,“我刚买回来一头老母猪,这几天叫它闹腾得,白天晚上不着消停,都要把我愁死了!”
红霞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大姐,你抓猪了?你想在哪养啊?”
红霞对市里的情况太了解了,人口多的家庭,谁家不是挤在十几平米的小屋里,单位分的公房能住下人就不错了,哪有地方养猪啊。
“嗨,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完,这就到家了,你来家坐一会儿,正好你帮我看一眼。”栀兰拉着她的手就往家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叫牛红霞没想到的是,逸卿刚参加工作才两年,不仅要了公房,还要下来这么大一个房号。
她走到猪圈,一边看着母猪,一边惊讶地说,”大姐,你家逸卿可太能耐了!别说这么大的院了,就是这公房,搁别人身上,要是没在单位熬个十年八年的,连想都别想。”
“是啊,单位领导挺照顾他。开始光想着要个房子能住下就行,可是这么多人,不干点啥咋整?干别的我又不会,这不就抓来个母猪养着,哪想到它这么麻烦。”栀兰叹着气说。
“大姐,你不用愁,咱家有兽医你还怕啥?”
老母猪见了生人,哼哼着往后退了退。红霞蹲在猪圈边看了看它的毛色,又摸了摸它的脊背,回头对栀兰说:“没事,这头猪身子骨结实着呢。“
”其实养母猪也不难,你只要记住这几点就没有问题。“她俩边说边往屋里走,”大姐,你给我找张纸,我给你写下来,你照着做就行了。“
栀兰把她的小账本拿过完,翻到没有字的一页。
“第一,饲料得搭配好,玉米、豆饼、麸皮按比例掺,不能光喂酒糟,营养跟不上怀不上崽。
第二,儿猪圈要天天打扫,脏了容易生病。
第三,要定期打防疫针,我回头给你带几针来……”
她一边写一边讲,条理清楚得很,连什么时候该配种、配种前要喂些啥、产崽时要准备什么东西,都一一写在本上。
“配种和产崽你别怕,到时候我过来盯着,保准出不了岔子。”
栀兰激动得接过本子说,“红霞,你真是我的救星啊!我正愁找不到明白人呢,没想到你就住在附近,这可真是太巧了!”
“巧吧?” 红霞笑着用手指在炕上画着她家的大致方位,“从这到我家顶多一千米,用不上十分钟就能走到。”
昨天晚上还愁得睡不着觉的栀兰,做梦也没想到家跟前就住着个大兽医。有了红霞的指导,她心里就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