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兰刚给大大屋里的炉子透完灰,就听见外面敲大门的声音。
“谁呀?”她赶紧在衣襟上擦着手,边走边问。
“俺俩过来看看二舅。”工人村的二表姐和姐夫,拎着大包小包的站在门外。
见到亲人,栀兰喜出望外。赶紧让进大大的屋里,就开始忙活着烧水泡茶。
大大见到外甥女,高兴得眉开眼笑地,让栀兰赶紧准备午饭。
“表妹 ,不用忙活,俺俩一会还要去马场办事,坐一会儿就走。”表姐夫招呼栀兰赶紧过来坐下说话。
“小外甥女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对象?”姐夫问。
“今年都23了,哪有对象,挑三捡四的,俺也说不听人家,都要把我急死了。”
一提舒婉的对象,栀兰就上火。她从去年毕业到现在,对象看了有一大把了,不是娴人家长得不对劲儿,就是娴人家说话不利索。一个相当的也没有,不知道她究竟想找个啥样的。
“我相中了俺矿上的一个小伙子,小外甥女要是没有对象的话,我就给他俩撮合撮合。”
表姐夫说的那个小伙子叫晓和,25岁,在矿办当秘书。又仁义,又谦虚,一表人才,新建矿从领导到群众,特别是那些退休职工,提起晓和,没有不夸的。
表姐夫说起这个晓和,那表情美得,就像夸他的儿子似的。
“爹妈都在吧?”栀兰就怕人家是单亲,她想叫闺女找个公婆都健全的人家。
“他爸爸刚退休,妈妈才五十来岁,可能干了,他身上的哥哥姐姐都结婚了,身下有一弟一妹,也都参加工作了。人家的条件在新建矿是上等户,能赶上他家的不多。”
姐夫跟晓和的父亲在一起共事多年,两家人都非常熟悉,晓和一家人都在矿上工作,家庭条件好,而且结婚就有房子。
“这家人,阖新建矿也没人能说出一个‘不’字来,人家根本,家风好,老有老样,小有小样,一家人和和气气,外甥女要是能嫁到他家,保证有福享,啥么心都不用操。”姐夫打着包票说。
这么好的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栀兰一听就动心了。“按说小伙子条件这么好,早就应该结婚了,他都25岁了才……” 她没好意思说下去,只是眼神里带着些顾虑。
表姐赶紧插话,“这一点表妹尽管放一百个心,晓和跟俺家大儿子是同学,他两个人从小耍到大,天天长在一块。那些年没少吃俺家饭。那小孩是俺从小看着长大的,真好。”
“其实给他提媒的人有的是,新建矿象样的闺女差不多都给他介绍遍了,他就是不在矿里找,一心想找个有文化的,不然的话他早就结婚了。”姐夫对他情况了如指掌。
栀兰一想也是,谁家有那么好的儿子,不想找个有文化、工作好的媳妇呀,说不定这就是他们俩的缘份。
“那等老闺女回来我跟她说说,叫他两个人见一面,她要是能相中的话,就早点定下来。”
“这要是能成的话,那可太好了。”送走了表姐和姐夫,栀兰怎么想都觉得应该能行。表姐夫这个人办事向来稳妥,他要是看着不太合适的话,绝对不会主动来说的。
见面的场合安排在表姐家,晓和父母一开口,栀兰就愣住了,她心里一热,原来都是关里人。
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应该离苏北不远。栀兰一下子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她还没回过神,晓和妈已经攥住了她的手,掌心粗粝却暖和,嗓门敞亮得像晒谷场的风:“哎呀大妹妹,你说巧不巧,咱们都是关里的老乡,离着还不远呢。”
“这可真是太巧了,你们也是逃荒过来的?” 她又反过来攥着晓和妈的手。这两个一见面就亲热的不得了,像多少年没见面的好姐妹。
“这可真是缘分!越说越近了。” 晓和爹在一旁笑着说,“俺当年是一路要着饭过来的,差点没饿死。”
栀兰没想到三个人一见如故,再加上表姐和姐夫跟两头都这么亲近,老姊妹几个有唠不完的家常话。
“嫂子快坐下唠、坐下唠。”两个人都坐下了,栀兰和晓和妈的手还紧紧的互相攥着呢。
“咱关里人讲究实在,孩子们的事要是能成,咱往后就是比亲戚还亲的一家人!”栀兰的嗓门也高了起来。
“是喃是喃,咱关里嫁闺女、娶媳妇,图的就是个实在本分。大妹妹尽管放心,俺家晓和要是敢欺负舒婉闺女,你捎信过来,俺打断他的腿!”晓和妈妈兴奋地脸都红了,说的跟真要打似的。
五、六个大人在南炕喝着茶水唠得热火朝天,看那热闹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乡亲们搞聚会啊。
两个年轻人坐在北炕沿上,一边吃着瓜籽也是唠得情投意合。
晓和见到舒婉的第一眼,心里一惊,——终于找到了。眼前这个叫舒婉的姑娘,就是他心里一直的标准。温婉大方,端庄识礼,工作又好,还有学识。晓和高兴得就像捡到了一块宝贝一样,心花怒放。
舒婉见到晓和,也深深地被他的玉树临风所倾倒,毕业后,朋友同事给她介绍了不少对象,不知道为啥,就是入不了她的眼。可今天也不知这是咋了,她只看了晓和一眼,就认定他了。
这也许就叫一见钟情,这些年他们俩谁都没找对象,好像都在等着这次相亲似的。几个大人一边唠着一边瞄着北边这两个孩子,他们越看越般配,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
1992年的国庆节,舒婉结婚了。这一年,栀兰58岁。她对这门亲事心满意足,逢人就夸舒婉找了个好婆家。
尽管全家人都对这门婚事万分的满意,可是看到舒婉上车的那一刻,栀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接亲的车刚一发动,她就跑回屋里,放声大哭。
谁都知道,她这是高兴地,她熬了这么多年,她的老闺女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家了。但她还是想哭,她哭这十年,孩子们跟着她吃的那些苦,受得那些委屈。现在,终于得到了释放。
筱媛张罗着把接亲的车打发走,回到自己的屋里失声痛哭。大家都以为她能去送亲,可是她连车都没敢上。
前年慧婕结婚的时候,筱媛去送亲了,可是她上了车就开始流眼泪。到了人家,她怎么也控制不住,坐在炕上一个劲儿地哭。
把慧婕的婆家人都吓坏了,二利他爸跑过来问了好几次,“他大姐呀,你要是有啥不满意的你就跟我说哈。”
筱媛赶紧跟人家解释,一边笑着一边不停地抹着眼泪。她说不清楚为啥,反正就是想哭。
那时候筱媛就想:等以后舒婉结婚,我说啥也不去送了。那种滋味真的太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