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裹着秋凉，从废弃地铁站的隧道深处钻出来，卷起站台地面的碎纸和灰尘，在生锈的铁轨上打着旋。林小满蹲在站台立柱后面，指尖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微型录音笔——笔身是金属的，被体温焐得发烫，却抵不过心里的寒意。
“还有五分钟。”沈严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过来，很低，带着点电流的杂音，“注意左边的隧道口，老陈说会从那边来。”
林小满抬眼望过去，左边的隧道像个漆黑的洞口，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夹杂着远处火车驶过的震动声——这里早就不通车了，那些震动更像是错觉，敲在人心上，慌慌的。她点点头，对着衣领上的微型麦轻声应：“收到。我的相机已经调好，能拍清十米内的动静。”
沈严就躲在她斜后方的废弃售票亭里，黑色的作训服和斑驳的铁皮亭子几乎融在一起。他手里握着一把消音手枪，枪口朝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早上出发前，他特意检查了林小满的装备：录音笔、微型相机、防刺背心，还有一支藏在靴筒里的匕首——“墨鱼”的人连停尸房都敢闯，这次接头绝不能大意。
林小满想起三个小时前在安全屋，沈严翻出老陈的资料时的样子。老陈是沈父沈建国的老部下，现在在军方后勤部做文员，两年前主动联系沈严，说发现“墨鱼”的蛛丝马迹，却一直不敢露面，直到昨天才发消息，说“有关于王副队长和沈建国的关键情报”，要当面交。
“王副队长……”林小满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攥紧了录音笔。之前从老陈发来的加密邮件里，只提到“王副队长近期与化工厂来往频繁”，现在看来，老陈知道的远比他们想的多。
风突然变了向，卷着一片落叶飘到林小满脚边。她抬头，看见隧道口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是老陈。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拎着个旧帆布包，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脚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在空旷的地铁站里格外清晰。
“是他。”沈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别轻举妄动，看他有没有带尾巴。”
林小满屏住呼吸，举起相机，镜头对准老陈的身后。隧道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被站台顶的破灯拉得很长，摇摇晃晃。她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却看见老陈突然顿住脚步，手猛地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他的肩膀在抖，不是冷的，是怕。
“老陈？”沈严从售票亭里走出来，声音放得很柔，“是我，沈严。”
老陈猛地抬头，帽子滑下来一点，露出一张蜡黄的脸——眼窝深陷，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像是几天没睡好。他看到沈严，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却又迅速被恐惧取代，踉跄着往沈严的方向跑了两步，又突然停住，警惕地看向四周。
“快……快跟我来。”老陈的声音发颤，牙齿在打哆嗦，“这里不安全，他们……他们可能在跟着我。”
沈严皱了皱眉，冲林小满使了个眼色——林小满立刻跟上，三人躲到售票亭后面。亭子很小，三个人挤在一起，能闻到老陈身上的烟味和汗味，混着霉味，说不出的压抑。
“你说的情报，是什么？”沈严开门见山，手还放在枪上，“关于王副队长和我爸的。”
老陈咽了口唾沫，拉开帆布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刚要递过来，突然浑身一震，眼神死死盯着沈严身后的隧道口——那里原本是空的，此刻却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快得像阵风。
“不好！”老陈突然大喊一声，猛地把沈严往旁边推，“是狙击手！”
“砰！”
枪声来得猝不及防，是消音的，却依旧刺耳。林小满只觉得眼前一黑，被沈严一把按在地上——他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带着熟悉的烟草味和消毒水味，后背的肌肉绷得很紧，像块硬石头。
“老陈！”沈严的声音带着慌。
林小满从沈严的胳膊底下抬头，看见老陈倒在地上，胸口洇出一大片血，染红了灰色的夹克。他的手还伸着，手里攥着那个牛皮纸信封，眼睛睁得很大，望着沈严，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别出来！”沈严按住想爬起来的林小满，从腰间摸出另一把枪，朝着隧道口的方向连开两枪——枪声在地铁站里回荡，惊得灰尘簌簌往下掉。他余光瞥见老陈的手还在动，立刻滚到老陈身边，单膝跪地，握住他的手腕：“老陈，你撑住，我们带你去医院！”
老陈的呼吸已经很弱了，他看着沈严，突然用力，把一个东西塞进沈严手里——是个小小的U盘，黑色的，上面还沾着他的血。“王副队长……有问题……”他的声音轻得像气音，“当年沈建国的事……他也参与了……别伤害……我的家人……”
“什么事？沈建国怎么了？”沈严追问，却看见老陈的头歪了歪，眼睛闭上了，手也垂了下去。
隧道口又传来一声枪响，子弹擦着沈严的肩膀飞过，打在旁边的立柱上，溅起一片碎石。沈严立刻把U盘揣进怀里，抱起老陈的尸体，往售票亭后面拖——老陈的身体已经凉了，沈严的手指碰到那片血迹，黏糊糊的，像块冰。
“小满，用你的相机拍隧道口！”沈严大喊，同时对着隧道口又开了一枪，“看看能不能拍到狙击手的位置！”
林小满立刻爬起来，举起相机，镜头对准隧道口。黑色的影子又闪了一下，她迅速按下快门，却只拍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对方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帽子，手里的狙击枪很长，像是军方特供的型号。
“拍不清！他在移动！”林小满急得声音发颤，“我们得赶紧走，这里太暴露了！”
沈严点点头，拉起林小满的手，往右边的出口跑——那里有个废弃的楼梯间，通到地面的小巷。他跑得很快，左手紧紧攥着林小满的手，右手握着枪，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隧道口——狙击手没再开枪，却也没离开，那片黑暗像个随时会扑过来的野兽，盯着他们的背影。
楼梯间的台阶上长满了青苔，很滑。林小满跑得太急，差点摔倒，沈严及时扶住她的腰，指尖碰到她的防刺背心，又迅速松开：“小心点。”
“你肩膀……”林小满这时才注意到，沈严的肩膀被刚才的子弹擦到了，黑色的作训服上洇出一小片血，“你受伤了！”
“小伤。”沈严摆摆手，推开楼梯间的铁门——外面是条窄窄的小巷，夕阳已经沉下去了，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几家关门的小店，门上贴着褪色的广告。“先离开这里，到前面的便利店汇合。”
两人沿着小巷快步走，沈严走在外侧，把林小满护在里面。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晚饭的香味，和地铁站的霉味形成鲜明对比，却让人更心慌——刚才的枪声仿佛还在耳边，老陈最后那句“别伤害我的家人”，像根刺，扎在心里。
走到便利店门口，沈严先探头看了看，确认没人跟踪，才拉着林小满进去。便利店的暖气很足，灯光亮得刺眼，林小满站在货架前，看着手里的相机，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烫——老陈就这么死了，连完整的情报都没说出来，他们甚至不知道狙击手是谁派来的。
“先坐会儿。”沈严拉着她走到角落的桌子旁，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沾血的U盘，放在桌上。U盘很小，黑色的外壳上印着个小小的船锚图案——和沈严的吊坠一模一样，是老陈特意选的？
“他刚才说‘当年沈建国的事’……”林小满坐下，声音有点哑，“你说，我爸的死，和沈叔叔有关吗？”
沈严拿起U盘，用纸巾擦了擦上面的血——血已经干了，擦不掉，只能留下淡淡的印记。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但老陈既然这么说，说明我爸和王副队长，当年肯定有牵扯。”
他顿了顿，看向林小满：“你还记得吗？之前从老陈的录音里，王副队长提到‘被胁迫’，现在又和我爸有关……这里面的水，比我们想的还深。”
林小满点点头，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是她特意带来的，小巧便携，能随时破解U盘。她把U盘插进去，电脑屏幕亮了一下，弹出一个加密提示：“需要密码。”
“密码……”沈严皱了皱眉，看向老陈的帆布包——刚才太急，没来得及看里面还有什么。他把包拿过来，拉开拉链，里面除了几件旧衣服，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沈建国和老陈的合影，背景是军供站的仓库，两人都穿着军装，笑得很灿烂。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1998.6.18，建国兄，多谢。”
“1998年6月18日……”林小满念出日期，心里猛地一跳，“这是我亲生父亲李国安失踪的日子！”
沈严也愣住了。1998年6月，林父林建军的“病假”，李国安的失踪，沈建国的“功勋”，现在又加上老陈的照片——所有的线索，都绕回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密码会不会是这个日期？”林小满试探着在加密提示框里输入按下回车。
电脑“叮”的一声，加密解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文件名是“王”。林小满点开，里面立刻传来王副队长的声音——不是平时的沉稳，而是带着哭腔的求饶：“别伤害我女儿！我都说！当年沈建国让我签的物资调拨单，我签了！那批‘特殊溶剂’确实运去了化工厂！但我是被逼的！我女儿在你们手里……”
音频突然断了，只剩下电流的杂音。
林小满和沈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沈建国竟然让王副队长签过物资调拨单？那批“特殊溶剂”是制作冰毒的原料，沈建国当年到底在做什么？
“还有吗？”沈严追问，指着电脑屏幕。
林小满点了点鼠标，却发现音频只有这么短，后面的内容被删掉了。她不死心，又检查了一遍U盘，发现里面还有一个隐藏文件夹——需要更高权限的密码才能打开，提示是“船锚”。
“船锚……”沈严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吊坠还在安全屋，没带来。他刚想说话，便利店的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两个穿黑色风衣的人——帽子压得很低，和刚才在地铁站看到的狙击手打扮一模一样。
林小满立刻合上电脑，沈严把U盘拔出来，揣进怀里，同时握住了腰间的枪。
“两位，买完东西了吗？”其中一个黑衣人走过来，声音很冷，眼睛盯着沈严怀里的包，“我们老板想请你们聊聊。”
沈严站起身，把林小满护在身后，枪口虽然没露出来，却已经对准了黑衣人：“你们老板是谁？”
黑衣人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老陈的女儿，被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脸上还带着泪痕。“别跟我们装傻。”他把照片扔在桌上，“老陈把东西给你们了吧？交出来，放你们走。不然……”
他没说完，却比任何威胁都管用。林小满的手攥紧了电脑，指甲掐进掌心——老陈最后那句“别伤害我的家人”，终究还是没保住。
沈严的眼神冷了下来，指尖扣住了扳机：“想拿东西？先问过我手里的枪。”
“沈队，别冲动。”林小满突然拉住他的胳膊，轻声说，“他们要的是U盘，我们可以……”
“不行。”沈严打断她，声音很坚定，“这是老陈用命换来的，不能给他们。”
黑衣人见他们不肯交，脸色沉了下来，伸手就要去掏怀里的东西。就在这时，便利店的后门突然传来一声响——是巡逻警察，手里拿着手电筒，喊：“里面有人吗？”
黑衣人的动作顿了一下，对视一眼，没再纠缠，转身快步走出了便利店。
沈严松了口气，却没放松警惕——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墨鱼”的人已经盯上他们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更危险。
林小满捡起桌上的照片，看着照片里老陈女儿的脸，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她抬头看向沈严，发现他正盯着怀里的U盘，眉头皱得很紧。
“我们得尽快破解那个隐藏文件夹。”林小满说，声音有点哑，“里面肯定有更关键的情报，关于沈叔叔，关于王副队长，还有老陈的家人……”
沈严点点头，把U盘递给她：“回安全屋再说。这里不能待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从便利店的后门走了出去。外面已经黑透了，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几盏，忽明忽暗。沈严走在前面，脚步很快，林小满跟在后面，手里握着那个沾血的U盘——U盘很轻，却像有千斤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走到巷口时，林小满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便利店的方向——刚才黑衣人扔照片的桌上，还留着一点血迹，是老陈的血。她想起老陈倒在地铁站里的样子，想起他最后伸着的手，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走吧。”沈严回头，看到她的样子，放缓了语气，“我们查清真相，才能对得起老陈。”
林小满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风从身后吹过来，带着凉意，她把U盘攥得更紧了——里面藏着的，不仅是情报，更是老陈的命，是他们查清“墨鱼”和“深海计划”的唯一希望。
只是她不知道，在他们身后的电线杆上，有一个微型摄像头正对着他们的背影——镜头的外壳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鲸鲨图案，和造船厂涂鸦里的一模一样。而摄像头的另一端，正连接着一台电脑，屏幕前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手里拿着一张林小满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