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泛着冷光，把墙壁照得像块褪色的白板。毒贩阿浩被铐在铁椅上，头垂得很低，下巴抵着胸口，汗水顺着额角滑进脏兮兮的衣领里。沈严坐在对面的折叠椅上，指尖敲着桌面，节奏不紧不慢，却像锤子敲在阿浩紧绷的神经上。
“说不说？”沈严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你手机里那个乐队海报，到底怎么回事？”
阿浩肩膀抖了一下，嘴唇翕动着，没敢抬头。三天前在码头被抓时，这小子还嘴硬得很，说自己只是个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技术科破解了他的手机，在加密相册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海报——黑底，烫金字体写着“深海乐队”，中间是个穿红色高跟鞋的女人侧影，裙摆飞扬，手里握着话筒，背景是片翻涌的暗蓝色海浪。海报右下角印着一行小字：本周六晚八点，老炮酒吧。
林小满坐在观察室里，盯着监控屏幕里阿浩的微表情。她面前摊着一叠打印纸，是刚整理出的阿浩的通话记录和消费清单。“沈队，”她按开对讲机，声音清晰，“他的消费记录里，每个月15号都会往一个叫‘老炮酒吧’的账户转三千块，连续转了半年。”
沈严抬眼，看向单向玻璃的方向，林小满的影子映在玻璃上，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侧脸绷得很紧。他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海报复印件，拍在阿浩面前的桌上：“这三千块，是买门票的？还是买‘深海’的消息？”
阿浩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我再问一遍，”沈严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深海乐队’的主唱，和你们圈子里的‘深海’，是不是同一个人？”
空气凝滞了足足半分钟。阿浩突然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我们老大说，要找‘深海’，就得去看她的演出。”
观察室里，林小满的笔尖顿了一下。她迅速点开电脑，搜索“深海乐队”。跳出的词条不多，大多是本地音乐论坛的帖子，说这是个地下乐队，主唱声音像“浸了酒的冰”，常年穿红色高跟鞋，没人见过她的正脸。最近的一条演出信息，正是本周六晚八点，老炮酒吧。
“沈队，”林小满再次按下对讲机，“查到了。深海乐队是本地地下乐队，主唱性别女，公开资料里没名字，粉丝都叫她‘海姐’。每次演出必穿红色高跟鞋，这是她的标志性打扮。”
沈严指尖在海报上的红色高跟鞋图案上划了一下，看向阿浩：“你们老大让你去看演出，是要和她交易？”
阿浩喉结滚了滚，点头：“老大说，演出到第三首歌时，举着带星星的荧光棒，自然会有人来接话。货……货就在酒吧后门的垃圾桶里。”
“什么货？”
“新到的‘蓝冰’，说是比之前的劲儿大十倍。”阿浩的声音发颤，“我就是个送货的，真不知道更多了！那女人邪门得很，上次有人在演出时偷拍她，第二天就断了条腿……”
沈严没再追问，起身拿起海报复印件，转身走出审讯室。观察室的门被推开时，林小满正对着电脑屏幕放大一张照片——是粉丝拍的深海乐队演出照，角度很偏，只能看到主唱的背影，红色高跟鞋踩在舞台边缘，鞋跟锋利得像把小刀。
“怎么样？”林小满抬头，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深海’是个女人，穿红色高跟鞋，和之前的线索对上了！”
沈严把海报拍在桌上，手指点着主唱的侧影：“未必。毒贩圈子里的代号，十有八九是幌子。一个乐队主唱，天天穿红高跟鞋抛头露面，不怕被警方盯上？”
“可阿浩的转账记录、交易方式，都和这个乐队对得上。”林小满调出老炮酒吧的地图，“这家酒吧在南城老街区，周围全是巷子，四通八达，确实适合做交易。而且……”她顿了顿，点开一个音乐平台的链接，“你听这个。”
低沉的贝斯声从电脑音箱里涌出来，接着是女人的嗓音，有点沙哑，带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唱的是首原创歌曲，歌词没什么逻辑，翻来覆去都是“深海里的光，是带毒的糖”。
“副歌部分的旋律，和我们截获的毒贩加密通话背景音，重合率87%。”林小满指着屏幕上的波形对比图，“技术科刚比对出来的。这不是巧合。”
沈严盯着波形图看了几秒，拿起外套：“去老炮酒吧踩点。”
老炮酒吧藏在南城最绕的巷子里，门脸是块掉漆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老炮”两个字，旁边挂着串生锈的铁链，风一吹就叮当作响。下午三点，酒吧还没开门，卷闸门拉到一半，能看到里面昏黄的灯光和堆在角落的空酒瓶。
沈严和林小满站在对面的杂货店门口，假装买矿泉水，眼睛却没离开酒吧的方向。
“老板，那酒吧平时人多吗？”林小满递给杂货店老板一瓶水的钱，笑着搭话。
老板是个谢顶的中年男人，挥挥手：“年轻人爱去的地方，一到晚上就吵得慌。特别是那个什么深海乐队演出时，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主唱是不是很有名？”沈严接过话，语气随意。
“名气大得很，”老板压低声音，“听说背景不简单，上次有个城管去查消防，被她几句话就怼回来了，后来再没人敢管。对了，她总穿双红高跟鞋，亮得晃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来体验生活。”
林小满和沈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确认——这主唱的“邪门”，和阿浩说的对上了。
“周六晚上的演出，提前多久开始检票？”沈严问。
“七点就开始排队了，”老板收拾着货架，“票难抢得很，都是线上预售，秒空。不过听说找酒吧老板走后门，能弄到工作证，扮成工作人员进去。”
离开杂货店时，巷子里刮过一阵风，卷着废纸屑打在脚边。沈严停下脚步，看向酒吧紧闭的卷闸门：“周六晚上，你去。”
“我？”林小满愣住，“我去做什么？”
“扮成粉丝。”沈严双手插兜，“阿浩说举星星荧光棒会有人接头，你去试试。我带队员在外围布控，一旦确认交易，立刻收网。”
“可我从没做过卧底……”林小满下意识地攥紧背包带，指尖发白，“万一露馅了怎么办？那些毒贩都带着刀，说不定还有枪……”
“你只需要确认接头人的身份，不用参与交易。”沈严转头看她，眼神比平时柔和些，“你的任务是观察，记清楚对方的长相、穿着、说话习惯，其他的交给我们。而且……”他顿了顿，嘴角扯出点弧度，“你比队里那帮糙老爷们适合扮粉丝。”
林小满的脸有点热，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我……我不会化妆，也不知道该穿什么。”
“明天让队里的女警带你去买衣服，”沈严说，“妆容简单点，别太扎眼，像个普通大学生就行。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会用荧光棒吗？”
“啊？”林小满抬头，对上他揶揄的眼神，才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脸颊更烫了，“我又不是真粉丝……”
“就得像真的。”沈严收起玩笑的神色，“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深海乐队的所有歌，翻遍他们的粉丝论坛，弄清楚他们的应援口号、粉丝之间的暗语，不能出一点错。”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耳机，塞给她，“这个戴上，实时监听，有任何情况立刻说。”
林小满接过耳机，指尖触到他的掌心，温温的，带着点粗糙的茧子。她赶紧收回手，把耳机攥在手心：“知道了。那你呢？”
“我扮成酒保。”沈严指了指酒吧门口的招聘启事，“他们在招临时工，正好缺个打杂的。”
林小满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想象他系着围裙擦酒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这张脸，往吧台后面一站，不像酒保，像来砸场子的。”
沈严挑眉，没反驳，转身往巷子口走：“明天上午九点，训练室集合，教你点基本的防身术。别到时候遇到危险，只会抱着荧光棒发抖。”
回到警局时，天已经擦黑了。林小满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屏幕开始“做功课”。深海乐队的粉丝论坛很活跃，帖子刷得飞快，大多是讨论演出细节的。她翻了两个小时，总结出几条规律：主唱“海姐”从不接受采访，演出时从不说多余的话；粉丝应援时会举蓝色星星荧光棒，这是乐队的标志色；第三首歌永远是那首《带毒的糖》，据说是“海姐”的成名曲。
论坛里还有人晒出偷拍到的红高跟鞋特写，鞋跟是细跟，足有十厘米，鞋面上镶着水钻，在灯光下闪得像碎玻璃。有粉丝说这双鞋是定制款，全世界只有一双，是“海姐”的幸运符。
“幸运符？”林小满对着照片放大，忽然皱起眉——鞋跟底部似乎有个模糊的印记，像是个字母，又像是个符号。她截下图，发给技术科：“帮我把这个印记弄清楚，越清晰越好。”
刚发完消息，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沈严端着两个饭盒走进来，把其中一个放在她桌上：“食堂快关门了，将就吃点。”
饭盒里是番茄炒蛋和米饭，热气腾腾的。林小满抬头，看到他额角有层薄汗，大概是刚从训练场回来。“你去训练了？”
“嗯，让队员们熟悉下巷战战术。”沈严坐在她对面，打开自己的饭盒，“老炮酒吧周围的巷子我画了图，明天给你一份，记熟逃跑路线。”
林小满扒了口饭，忽然想起什么：“沈队，你说……这个‘海姐’，会不会认识我爸？”
沈严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爸的日记里，提到过‘穿红鞋的女人’，说她‘眼睛像淬了毒的冰’。”林小满放下筷子，声音有点低，“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会不会就是她？”
沈严沉默了几秒，没直接回答，只说：“不管她是谁，周六晚上见分晓。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别被私事影响判断。”他看向电脑屏幕上的红高跟鞋照片，“技术科那边有消息了吗？”
“刚发过去，还没回。”林小满扒拉着米饭，忽然笑了，“你说我穿什么去？真要穿成粉丝那样？”
“越普通越好。”沈严想了想，“牛仔裤，t恤，扎个马尾，像个刚放学的大学生。别戴首饰，别化妆，记住，你是去看演出的，不是去显眼的。”
“知道了，沈教官。”林小满故意敬了个不标准的礼，逗得沈严嘴角弯了弯。
吃完晚饭，沈严去布置布控方案，林小满继续泡在粉丝论坛里。快十点时，技术科回了消息，附带一张清晰的鞋跟印记图——不是字母，也不是符号，是个极小的五角星，刻在鞋跟底部，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五角星？”林小满盯着那个印记，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爸的日记本里，夹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是他年轻时和同事的合影，背景是军用仓库，其中一个穿军装的女人，领口别着枚五角星徽章，和这个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那个日记本，从夹层里抽出照片。照片有点模糊，但能看清那个女人站在角落，穿着笔挺的军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口的五角星徽章闪着光。林小满把照片和鞋跟印记放在一起对比，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就在这时，论坛弹出一条新帖子，标题很醒目：“周六演出有惊喜，海姐说要带‘老朋友’来！”
发帖人是论坛管理员，认证过的“内部人员”。下面已经有几百条回复，都在猜这个“老朋友”是谁。林小满的手指悬在鼠标上，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老朋友”，或许和她，和她父亲，都脱不了关系。
她抓起手机，拨通沈严的电话，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沈队，论坛上说……周六的演出，‘海姐’要带一个‘老朋友’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沈严沉稳的声音：“知道了。别慌，按原计划来。”
挂了电话，林小满重新看向那张照片，女人的脸在模糊的光影里看不真切，但领口的五角星却异常清晰。她想起阿浩说的“邪门”，想起父亲日记里的“淬毒的冰”，再想起那双锋利如刀的红高跟鞋——
周六晚上的老炮酒吧，恐怕不止是一场交易那么简单。
她点开技术科的对话框，敲下一行字：“再帮我查个人——二十年前，参与过‘深海计划’的女性军官，尤其是……戴五角星徽章的。”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户哐当响。林小满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而他们即将踏入的，或许就是这片海里最危险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