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禁毒支队办公楼只剩三楼的灯还亮着。林小满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绿色轨迹，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回车键被按得发沉。桌角的咖啡已经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桌沿往下滑，在档案袋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那是老张货车的GpS原始数据，她已经对着这份数据看了整整六个小时。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她正把轨迹图放大到最大，鼻尖几乎贴在屏幕上。沈严的脚步声很轻，直到他把一个保温杯放在桌上，她才惊得抬起头，眼底还带着屏幕反光留下的青影。
“还没走？”沈严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大概是怕吵到她。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冲锋衣，领口沾着点泥灰，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林小满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老张的GpS轨迹有问题。”她把屏幕转向他，绿色的线条在地图上蜿蜒，像一条被踩过的蛇，“你看这里。”
屏幕上，代表货车的绿色光点在驶离军事管理区后，本该沿着省道一路向南，却在距离红泥港还有三公里的地方突然断了——不是信号弱导致的模糊，而是像被一把剪刀凭空剪断，在地图上留下一个刺眼的空白。
“断了多久？”沈严弯腰凑近屏幕，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他的呼吸带着户外的寒气，混着淡淡的烟草味，落在林小满耳边。
“三十分钟。”林小满调出时间轴，红色的数字精准地停在“03:17-03:47”，“从这个时间点开始，信号完全消失，三十分钟后又在省道上重新出现，就像……货车在这段路上凭空消失了半小时。”
沈严的眉峰拧了起来。他见过不少干扰GpS信号的手段，毒贩常用信号屏蔽器制造短暂的盲区，但很少有人能做到让信号消失得这么彻底，还能在半小时后准时恢复，连移动轨迹都衔接得严丝合缝，像是特意计算过。
“技术科怎么说？”他问。
“他们查了设备日志，说硬件没问题，可能是地形干扰。”林小满点了点地图上的空白区域，那里标着“鹰嘴崖荒林”，“这片林子确实是信号盲区，但……”她顿了顿，调出另一份文件，“我查了当天的气象记录，凌晨三点没有暴雨，也没有雷电，正常的地形干扰不会让信号消失得这么干净。”
沈严没说话，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热气带着红枣的甜香漫出来。他把杯子往林小满面前推了推：“先喝点东西。”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保温杯是部队配发的那种，杯身印着褪色的五角星，大概是他自己用的。红枣茶的温度顺着喉咙往下滑，熨帖了发紧的胃，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下午到现在没吃任何东西。
“我对比了货车的油耗记录。”她放下杯子，又点开一个表格，“从军事管理区到红泥港，正常行驶油耗是1.2升，那天却用了1.8升。多出来的油耗，刚好够绕一段路再回来。”
沈严的指尖在空白区域画了个圈：“你的意思是，货车在这片荒林里停了半小时，还绕了路？”
“不止是停。”林小满调出卫星地图，荒林的区域呈现出深绿色，中间有一块颜色稍浅的地块，“这里的植被覆盖率比周围低，像是被碾压过。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在这里卸货，或者……交接了什么东西。”
沈严盯着那块浅色地块看了很久，突然问：“你去过鹰嘴崖？”
“没有。”林小满摇头，“但我查了资料，那里十年前是个采石场，后来封了，就成了荒林，平时没人去。”
“明天去看看。”沈严直起身，冲锋衣的拉链摩擦着发出轻响，“让技术科准备探测设备，再叫两个熟悉地形的队员。”
林小满立刻点头，手已经摸到了键盘：“我现在就查路线，准备装备清单……”
“等等。”沈严打断她，目光落在她脚上，“明天穿运动鞋。”
林小满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今天穿了双低跟皮鞋。她平时在办公室坐惯了，很少考虑外勤的事。被他这么一提醒，脸颊有点发烫：“知道了。”
沈严像是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拿起桌上的档案袋：“数据发我一份，我回去再看看。你也早点休息，明天六点集合。”
他转身离开时，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下午在走廊听到的话。几个老队员说，老张牺牲后，沈严连续三天没合眼，带着人把红泥港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是被副队硬按在椅子上睡了两小时。
她低头看向屏幕上的绿色轨迹，指尖轻轻点在那个空白处。老张用生命留下的线索，一定就藏在这里。
凌晨一点，林小满终于关了电脑。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了又暗，楼梯间的窗户没关严，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她走到楼下，发现沈严的车还停在院子里，驾驶座上亮着一点红光——他没走，在车里抽烟。
她没过去打招呼，裹紧外套往公交站走。夜风带着凉意，吹得她清醒了不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严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句话：“路线我查好了，明天不用带地图。”
林小满看着屏幕笑了笑，回了个“好”。
公交站台的长椅上积着层薄灰，她坐下时，灰尘扬起又落下。远处的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被拉长的时间。她想起父亲失踪前，也是这样一个秋天的晚上，他蹲在阳台上修收音机，她凑过去问他在听什么，他说：“在听风的声音，风会带来消息。”
那时她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风里确实有消息，藏在GpS的空白里，藏在老张掌心的血字里，藏在沈严那句没说出口的关心里。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一串坐标，和鹰嘴崖荒林的位置几乎重合。发信人没有署名，但林小满看着那串数字，突然觉得后颈有点发凉——这个号码，和上次发来挑衅视频的号码，只差了最后一位数。
她猛地抬头看向禁毒支队的办公楼，三楼的灯已经灭了。沈严的车还在院子里，那点红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落叶扑在她脸上。林小满握紧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的眼睛，亮得像两点星火。她知道，明天去鹰嘴崖的，可能不止他们一队人。
而那片荒林里等着他们的，究竟是老张留下的真相，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她不知道，但她清楚，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远处传来公交车的轰鸣声，林小满站起身，把手机揣进怀里，迎着风走向站台。夜色很深，但她的脚步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