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地板泛着冷光,倒映着头顶惨白的灯。林小满蹲在地上,面前摊着把拆解到一半的92式手枪,零件散落得像摊没拼好的积木。沈严站在她对面,左肩的绷带刚换过,雪白的纱布上还没染上血,只在边缘透出点浅红。
“保险栓要先关,”他弯腰捡起滑到她脚边的弹匣,指尖的薄茧擦过她的手背,像片细小的砂纸,“不然容易走火,上次模拟训练忘了?”
林小满的脸“腾”地红了。上次她就是因为没关保险,差点把玩具子弹打到小李的额头上,被沈严罚抄了十遍《枪械使用守则》。“我记着呢,”她嘟囔着去拧枪管,手指却被弹簧弹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难?”
沈严低笑出声,笑声震得胸腔发颤,牵扯到左肩的伤口,疼得他皱了皱眉。“文职不用练这个,”他伸手按住她乱拧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知道怎么保险就行。”
“不行,”林小满固执地甩开他的手,捡起地上的击锤,“去槟城肯定危险,我不能总让你挡在前面。”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犟劲,像小时候父亲教她画设计图时,非要把每个线条都画得笔直不可。
沈严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鼻尖沾了点灰尘,是刚才趴在地上捡零件蹭的。他突然想起在通风管道里,她也是这样,明明吓得手抖,却非要用口红画电路,说“数据显示这样能行”。
“看好了。”他没再阻止,拿起枪管演示,“先卸弹匣,再拉套筒,击锤要这样……”他的动作慢得像电影慢放,每一步都讲解得清清楚楚,左肩的绷带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只白色的蝴蝶。
林小满看得认真,手指跟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比划。阳光透过训练室的高窗照进来,在他缠着纱布的左肩投下块菱形的光斑,把那道未愈的疤痕衬得格外清晰——是为了护她,被钢管砸的。
“学会了?”沈严把组装好的枪递过来,枪口对着地面。
林小满接过,重量比想象中沉。她按照他教的步骤拆解,虽然还是笨手笨脚,却没再出差错。最后把弹匣咔嗒一声装上时,她抬头冲他笑了,眼睛亮得像淬了光:“怎么样?”
“还行。”沈严别过脸,耳根有点发烫,“比用口红搞电路强。”
“那是应急!”林小满拿起枪指着他,突然想起什么,又慌忙把枪口转向地面,“差点忘了,枪口不能对人。”
沈严被她紧张的样子逗笑了,刚想说话,训练室的门被推开,小李探进个脑袋,手里举着个平板电脑:“沈队,林参谋,技术科把U盘里的内容导出来了,全是‘深海’的交易记录,密密麻麻的,看着头都大。”
办公室的电脑屏幕上,绿色的表格数据滚得像条瀑布。小李揉着太阳穴哀嚎:“这得查到猴年马月?每条记录都要核对,光嫌疑人就有上百个。”
林小满拉过把椅子坐下,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用VLooKUp函数啊,把嫌疑人信息和我们的数据库匹配,三秒钟就能搞定。”她新建了个工作表,输入公式,按下回车的瞬间,屏幕上的乱码数据突然变得整整齐齐,匹配上的嫌疑人姓名标成了红色。
“我去!林参谋你是我偶像!”小李凑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比我们翻档案快十倍!”
沈严站在旁边看着,眉头渐渐舒展。表格里红色的名字大多是东南亚的商人,其中几个他有印象,是之前通缉过的毒贩。林小满把这些名字单独列出来,又用条件格式标出色温图,交易金额越高,颜色越深,最后形成的图表像片燃烧的火海。
“你看,”林小满指着图表上最深的那块红色,“这个人交易最频繁,每个月都有三笔大额转账,收款方是槟城水族馆的账户。”
是陈默!
沈严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他果然是‘深海’在槟城的负责人。”
林小满又调出交易时间线,发现每个月的交易高峰都在农历十五前后。“这时候是大潮,”她想起红泥港的潮汐表,“方便运货。”
“下个月十五,”沈严的指尖点在屏幕上的日期,“就是我们去槟城的日子。”
小李突然“咦”了一声,指着表格里的一行记录:“这个账户有点眼熟,好像在沈队父亲的卷宗里见过。”
林小满和沈严同时看向屏幕。账户名是串乱码,但开户行地址显示是“东南亚商业银行槟城分行”,和沈建国银行流水里的汇款方地址一模一样。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沈严的父亲,沈建国,果然和陈默有交易。
“沈队……”小李的声音有点发颤,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沈严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林小满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伸手,把表格里那个账户的记录隐藏了。“先查陈默,”她的声音很轻,“其他的以后再说。”
沈严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手上。她的指尖还停留在键盘上,因为刚才的动作,指甲缝里沾了点灰。他突然想起在档案室,她也是这样,悄悄把他父亲的卷宗挪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谢谢。”他低声说。
林小满的脸有点红,赶紧转移话题:“我教你用数据透视表吧,能快速汇总交易金额,比你手动算快多了。”
接下来的两天,训练室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沈严教林小满拆枪、格斗,她的动作还是很僵硬,出拳软绵绵的,总被他轻易躲开。“手腕要用力,”沈严握着她的拳头调整姿势,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想象面前是沈墨。”
“哦。”林小满点点头,再出拳时果然狠了点,却不小心打在他的胸口。她慌忙收回手:“对不起!”
“没事。”沈严的声音有点闷,眼神却带着笑意,“进步很快。”
轮到林小满教他用Excel,沈严的眉头皱得像个疙瘩。“这函数怎么这么复杂?”他戳着屏幕上的VLooKUp,“还不如让我去审毒贩。”
“很简单的,”林小满凑过去,指着公式解释,“lookup_value就是你要找的值,table_array是数据范围……”她的头发扫过他的下巴,带着点淡淡的洗发水味,沈严的呼吸突然乱了。
“学会了吗?”林小满抬头,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脸颊。
“嗯。”沈严猛地往后靠了靠,耳根红得像熟透的草莓,“差不多了。”
小李和小王扒在门口偷看,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你看他们,”小李压低声音,“像不像小学生过家家?”
小王点头:“沈队教枪的时候,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哪像平时对我们,动不动就吼‘笨蛋’。”
两人正说笑,沈严突然回头,眼神冷得像冰:“看够了?要不要进来一起学?”
小李和小王吓得一溜烟跑了,训练室里只剩下林小满和沈严,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
“那个……”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林小满的脸更红了,转身去捡地上的枪零件:“我再练练拆枪。”
沈严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说:“槟城的船票订好了,后天早上八点的。”
“哦。”林小满的动作顿了顿,“我去收拾东西。”
出发前一晚,林小满在宿舍整理行李。帆布包里放着父亲的日记、《海底两万里》绘本、铜制船锚吊坠,还有沈严给她的折叠刀。她犹豫了一下,把那本《枪械使用守则》也放了进去——上面有沈严的批注,字写得很刚硬。
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小心陈默的眼镜,里面有东西。”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
谁发来的?怎么知道他们要去找陈默?
她立刻给沈严打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里有海浪声。“喂?”沈严的声音有点喘,像是在跑步。
“你在哪?”林小满的声音发颤。
“在红泥港,”沈严的声音很沉,“王海涛的船找到了,在海底,技术科正在打捞。”他顿了顿,“怎么了?”
林小满把短信的内容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信号断了。“我知道了,”沈严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严肃,“你待在宿舍别出门,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林小满坐在床边,手指死死攥着手机。陈默的眼镜……她想起通缉令上的照片,他总是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神。眼镜里能藏什么?微型摄像头?录音笔?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像把锋利的刀。林小满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槟城之行,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沈严回来时,身上带着海腥味。他把一份打捞报告放在桌上:“王海涛的船被凿沉了,船上没找到人,只发现这个。”他拿出个证物袋,里面是副碎掉的金丝眼镜,镜片上有个极小的针孔。
“是陈默的!”林小满的声音发紧,“短信是对的,他的眼镜里有摄像头!”
沈严的眼神冷得像冰:“他一直在监视我们,从红泥港到图书馆,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他顿了顿,指着报告上的一行字,“技术科在船底发现了这个。”
是个微型U盘,比指甲盖还小,上面刻着个“海”字。
“是‘深海’的标记。”林小满的心脏狂跳起来,“里面肯定有重要东西!”
沈严把U盘插进电脑,屏幕上跳出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提示是“鲸鲨的眼泪”。
“是安安的生日!”林小满脱口而出,。
文件夹打开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里面是段视频,拍摄地点是槟城水族馆的巨大水箱前。陈默戴着金丝眼镜,正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说话,男人背对着镜头,正在给鲸鲨喂食。
“老板说,等他们来了,就启动计划。”陈默的声音很轻,“沈严那边……”
“他会来的,”白大褂男人转过身,露出张和沈严有七分相似的脸,正是沈墨,“他父亲在我们手里,他不得不来。”
视频的最后,沈墨看向镜头的方向,嘴角勾起抹冰冷的笑:“林小满,欢迎来到槟城。”
林小满的手指死死攥着桌沿,指节泛白。原来沈墨才是幕后黑手!他抓了沈严的父亲,就是为了逼沈严去槟城!
“我们不能去!”她的声音发颤。
沈严没说话,只是把视频倒回沈墨转身的瞬间,放大他胸前的工作证——上面的名字不是沈墨,而是“沈建国”。
沈严的父亲,沈建国,根本没死!他就是那个白大褂男人,就是“深海”真正的首领!
训练室的灯突然闪了一下,灭了。黑暗中,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两人苍白的脸。林小满能听到沈严压抑的呼吸声,像头受伤的野兽。
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陷阱,他们都必须去槟城。
因为那里有真相,有父亲的下落,有沈严不得不面对的亲情与正义。
而沈墨最后那个笑容,像个冰冷的诅咒,预示着槟城的深海里,正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