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峰下的演武场，总是热闹的。
尤其是在宗门大比临近的日子，这里更是成了青云宗最喧嚣的地方。清晨的薄雾如同轻纱般尚未散尽，熹微的晨光刚刚刺破云层，便已有数十乃至上百名弟子在场中挥汗如雨。剑光闪烁，寒芒点点，划破微凉的空气；拳风呼啸，腿影重重，带起阵阵劲风。兵刃交击的清脆“叮当”声、拳脚撕裂空气的沉闷“呼呼”声，交织混杂，再与远处主峰传来的、悠远深沉的晨钟声共鸣，构成了一曲独属于武者、充满力量与生机的晨歌。场边，露珠从古老的松针尖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宏大的乐章打着节拍。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咸涩、泥土的清新以及一种名为“斗志”的灼热气息。
演武场东侧，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里，一道壮硕如铁塔般的身影正对着一块半人高、通体黝黑的巨大青石，一遍遍重复着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某种奇特韵律的动作。每一次挥拳、收拳，都带着一种奇异的流畅感，仿佛与周遭的山风、脚下的土地融为一体。
是石磊。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边缘处有些磨损的粗布劲装，紧贴着他贲张而结实的肌肉轮廓。汗水如同蜿蜒的小溪，顺着他古铜色的、棱角分明且布满细微伤痕的肌肤不断滑落，在他脚下的青石板上积起一小滩清晰可见的水渍，又在持续的滴落中微微荡漾开。他的拳头，早已不是寻常模样，指节粗大凸出，拳峰和指背上覆盖着厚厚一层、颜色深沉的坚硬老茧，那是经年累月与坚硬之物碰撞留下的勋章。每一次轰出，都带着沉闷如擂鼓般的风声，精准无比地落在青石中心那一片颜色明显更深、已微微凹陷的同一位置，发出沉重而稳定的闷响。
“砰！砰！砰！”
这规律而坚定的拳声，如同战场上的战鼓，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周围略显杂乱的修炼声响中显得格外清晰，形成鲜明对比。自从经历了断云峰飞瀑下的顿悟，他的《碎石拳》已非往昔可比，举手投足间都隐隐带着一股与天地气息共鸣的厚重“势”。这“势”虽无形，却让每一个感受到的人心头微沉。虽然他的修为境界只是稳固在炼气七层，但其拳锋中瞬间爆发出的那股沛然巨力，却足以让许多修为已达炼气八层的内门弟子都暗自心惊，收起轻视之心，不敢小觑。
短短半个月，石磊的名字，已经不再是外门弟子间私下议论的焦点。越来越多的内门弟子，甚至是一些平日里深居简出、眼光毒辣的长老，都开始将目光投向这个在演武场偏僻角落默默挥拳、不知疲倦的“凡才”。他的坚韧，他的进步速度，他那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势，都成了这片喧嚣之地一道引人注目的独特风景线。
有人好奇这“凡才”的极限究竟在哪里，他的未来能走到哪一步；有人则发自内心地敬佩其心志之坚毅，在资源匮乏、天赋平平的境遇下，竟能走出这样一条路；自然，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眼中满是不屑与嘲弄，认为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挣扎罢了。
“呵，倒是挺能装模作样。”
一道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带着刻骨的寒意，突然划破了演武场的喧嚣与石磊拳声的节奏，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石磊的耳中。
石磊挥拳的动作骤然一顿，那流畅的韵律瞬间被打断。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尖锐的石子，随即，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沉静地投向声音的来源。那沉静之下，仿佛有暗流在涌动。
只见演武场入口处，凌云正斜斜地倚靠在一根雕刻着古朴云纹的巨大立柱上，姿态慵懒而倨傲，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柄华美异常、镶嵌着数颗璀璨宝石的流霞剑。剑身光华流转，在渐盛的晨光下反射出刺眼而炫目的七彩虹光，与他身上那件锦蓝色的、用名贵冰蚕丝织就、价值不菲的长袍交相辉映，显得格外张扬跋扈，与演武场中弟子们朴素、甚至有些简陋的修炼氛围格格不入，仿佛鹤立鸡群。
他的身后，如同影子般跟随着赵阔、钱明、孙浩三人。这三人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倨傲笑容，眼神轻佻地扫过场中那些挥汗如雨的弟子，如同在巡视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目光中充满了优越感。
凌云的出现，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演武场上原本鼎沸的喧闹声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音量陡降。弟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下意识地向后退开几步，在石磊周围让出了一片不小的空地。无数道目光紧张地在凌云和石磊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纯粹看热闹的好奇，有对石磊处境的担忧，也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对即将爆发冲突的兴奋。
谁都知道，青云宗这位天选少宗与角落那个沉默苦修的外门弟子之间，积怨已久。那矛盾如同深埋地下的火药桶，只等一颗火星将其点燃。
凌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缓步向石磊走来。他的步伐从容不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跳上。流霞剑在他手中轻巧地转了个圈，剑锋划过空气，发出“嗡”的一声锐利轻鸣，刺人耳膜。他的目光先是轻飘飘地掠过石磊那张古井无波的脸，最终落在了石磊身后那块布满拳印的青石上。看到青石中心那片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凹陷痕迹，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嫉恨——那是对石磊如此纯粹专注和强大力量的嫉妒，随即，这抹情绪便被浓浓的、毫不掩饰的轻蔑所取代，仿佛那块承载着石磊无数汗水的青石，只是一件碍眼的垃圾。
“练了这么久，还是只会对着一块破石头挥拳？”凌云终于停下脚步，距离石磊不过丈许，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个充满讽刺的弧度，语气中的嘲弄毫不掩饰，“怎么？难道指望这块死物，能帮你在大比中赢我？”他的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此刻安静下来的演武场，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石磊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移动分毫。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凌云，眼神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千年寒潭，不起一丝波澜。那平静并非懦弱，而是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沉淀，仿佛对方刻薄恶毒的言语，不过是拂过山石的微风，无法撼动其分毫。
然而，这种近乎漠视的平静，在凌云看来，却是对他身份、地位和天赋最大的挑衅，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让他感到恼火和难堪。
他最厌恶，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石磊这副仿佛天塌不惊、什么都无法撼动其心境的样子！仿佛他这位天之骄子的轻视、他精心准备的侮辱，都无法在对方那坚如磐石的内心中激起丝毫涟漪，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自导自演的跳梁小丑，所有精心准备的羞辱都落了空。
“说话啊？！”凌云被这沉默激怒了，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距离骤然拉近，流霞剑那寒光闪闪的剑尖倏然抬起，带着森然的威胁意味，不偏不倚地直指石磊的胸口要害，“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心虚了？不敢吭声了？哑巴了？！”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声音中充满了逼迫。
周围的弟子们瞬间屏住了呼吸，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一幕。许多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那些曾受过凌云欺压的外门弟子，更是为石磊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年轻气盛，在对方的刻意挑衅下冲动行事，给了对方名正言顺发难的借口。
赵阔在一旁不失时机地煽风点火，脸上堆着谄媚而刻薄的笑容，声音尖利：“少宗问你话呢，石磊！耳朵聋了还是嘴巴哑了？不过想想也是，像你这种靠蛮力的废物，怕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反驳少宗吧？”他刻意将“废物”二字咬得极重，意图彻底激怒石磊。
钱明和孙浩立刻跟着发出刺耳的哄笑声，如同夜枭嘶鸣，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场地上显得格外难听和嚣张。
石磊垂在身侧的拳头，在宽大的袖口遮掩下悄然握紧，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瞬间变得惨白如骨。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上了一副坚硬的玄铁面具。他深深地明白，对方这一连串的羞辱、挑衅和威逼，就是想看到他失态、暴怒的样子，想看到他像以前那样被激怒得失去理智，以此证明他依旧是他们眼中那个可以随意揉捏、不堪一击的下等人。
他不会如他们所愿！胸中翻腾的怒火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如同将岩浆封入地壳，转而化为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决心。
“我的事，与你无关。”石磊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他甚至没有看指向自己胸口的剑尖，目光平静地越过凌云，仿佛对方和他那柄华丽的剑，都只是挡在修炼道路上的碍眼障碍物，“请你让开，不要打扰我练拳。”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打扰？！”凌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扬了扬眉毛，俊朗的脸上露出被冒犯的愠怒，“这演武场是你家开的？我想站在哪里，就站在哪里，你一个区区外门弟子，管得着我堂堂少宗吗？！”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霸道。
话音未落，他眼中厉色一闪，毫无征兆地欺身上前一步！手腕猛地一抖，体内灵力灌注剑身，流霞剑瞬间化作一道绚丽夺目的七彩霞光，带着凌厉刺耳的破空尖啸，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挑向石磊面前那块承受了无数拳力、早已成为石磊标志的硕大青石底座！
“铛——！！！”
一声刺耳欲聋、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骤然炸响！那块被石磊捶打了无数个日夜、坚硬程度远超普通岩石的硕大青石，竟被流霞剑这看似随意、实则蕴含了炼气九层灵力的狠辣一挑，生生从扎根的地面撬起！沉重的青石翻滚着、呼啸着飞向空中，带起一股劲风！
“砰——轰隆！！！”
青石在空中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如同天外陨石般，裹挟着万钧之势，重重地摔砸在十几丈外的坚硬青钢岩地面上！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伴随着岩石碎裂的脆响猛然爆发！瞬间，那块见证了石磊无数汗水的青石四分五裂，化为满地大小不一、棱角锋利的碎石块，烟尘弥漫，碎屑四溅！
看着自己朝夕相对、承载着无数汗水与执念的“拳靶”在自己眼前瞬间化为满地狼藉的碎片，石磊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如同出鞘寒刃般冰冷刺骨的厉色！但他紧抿着嘴唇，牙关紧咬，腮边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拳头，指节捏得更加惨白，几乎要刺破皮肤。
“怎么？心疼了？”凌云轻松地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光华流转的流霞剑收回鞘中，动作潇洒自如，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快意的笑容，目光戏谑地扫过地上那片碎石狼藉，“一块破石头而已，值得你这么在意？啧啧，也是，像你这种出身卑微、一无所有的废物，怕是也找不到更好的东西来练你那三脚猫的拳法了。”他故意将“废物”和“卑微”、“三脚猫”几个词咬得极重，如同钝刀子割肉。
他再次凑近石磊，几乎要贴到对方的耳边，刻意压低的声音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带着淬毒的寒意，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句，狠狠地砸向石磊：
“我告诉你，石磊，别以为侥幸在瀑布底下撞了次大运，突破到炼气七层，就真以为自己脱胎换骨，有资格和我凌云叫板了！”他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在我眼里，你依旧是那个三年前可以被我随意踩在脚下、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像狗一样蜷缩的废物！永远都是！别做梦了！”
“宗门大比很快就要开始了，”凌云的眼中闪烁着狠厉而兴奋的光芒，如同盯上了垂死猎物的毒蛇，充满了残忍的期待，“到时候，我很‘期待’能在擂台上遇到你。”他刻意加重了“期待”二字，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恶毒的恶意。“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你穷尽一生也无法逾越的差距！我会一拳一拳，打断你的四肢，碾碎你的骨头，听着它们碎裂的声音！让你像条断了脊梁的死狗一样，跪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我要让青云宗上上下下所有人，从杂役到宗主，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一个靠着狗屎运才有点起色的凡才，妄图挑战真正的、天选的天才，是何等的痴心妄想，是何等的可笑至极！我要把你的尊严，连同这块破石头，一起踩进泥里！”
这番话语，充满了赤裸裸的、令人心悸的威胁、侮辱和毫不掩饰的森然杀意。即便是站在远处的弟子们，也能从他此刻因兴奋和恶意而微微扭曲的俊朗面容，以及那刻意压低却依旧泄露出丝丝寒意的森然语气中，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刻骨的恶毒。
演武场上一片死寂！落针可闻！仿佛连风声都凝固了。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聚焦在石磊身上，屏息凝神，心脏狂跳，等待着这个沉默如山的外门弟子，将如何回应这滔天的羞辱和致命的威胁。
石磊缓缓地抬起头。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平静，也不再仅仅是锐利。那目光如同经历了千锤百炼、在无尽深渊中打磨了万载岁月终于出鞘的神兵利剑，带着一股斩破一切虚妄、一往无前的凛冽锋芒！那锋芒仿佛能穿透灵魂，直直地刺入凌云那双充满恶毒与得意的眼睛深处，试图刺穿那层傲慢的表象！
他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激动的辩驳，没有恐惧的退缩。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将周围的空气连同那无尽的屈辱和压力都吸入了肺腑。然后，他缓缓地、清晰无比地吐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如同从万载玄冰中凿出，带着金铁交击般的质感，蕴含着火山爆发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力量：
“拭目以待。”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坚逾磐石的信念！如同万载不移的山岳，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掷地有声！在整个死寂的演武场上空回荡！
凌云脸上那得意的残忍和掌控一切的快感瞬间凝固了！
他预想过石磊会愤怒咆哮，会因恐惧而颤抖，甚至会因绝望而卑微求饶……他做好了欣赏对方所有丑态的准备！却唯独没有想到，对方会以这样一种平静到极致、却又蕴含着足以焚尽八荒的火山力量的方式，给出这样一个简短却重若千钧的回应！
这平静的四个字，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怒吼都更有力量！更像是一记无声却势大力沉的耳光，狠狠地、响亮地抽在了他这位天选少宗的脸上！
“好！好一个‘拭目以待’！”凌云在极短的错愕之后，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怒极反笑！他俊朗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失去了那份刻意维持的优雅。他猛地抬手指着石磊，如同在向天地宣告什么，对着周围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的弟子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戾气：
“大家都听到了吗？！这个废物！他说要和我凌云‘拭目以待’！那就请诸位都做个见证！大比之上，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来‘待’！我会让你们所有人，亲眼看着我是如何让他跪地求饶、将他那点可怜又可笑的坚持彻底碾碎！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敲断！让他明白，凡才，永远只配仰望天才！”
说完，他狠狠地、充满怨毒地剜了石磊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石磊的样子刻进自己的骨髓深处。随即猛地转身，宽大的锦蓝色袍袖带起一股劲风，带着同样脸色铁青、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光芒的赵阔三人，趾高气扬、如同得胜还朝的将军般，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演武场，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碎石和一片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寂静。
直到那嚣张跋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演武场入口的拐角处，场上那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弓弦般的气氛，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骤然松弛下来。紧接着，便爆发出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嘈杂的议论浪潮！
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兴奋，低声的交谈迅速汇成一片嗡嗡作响的声浪。
“我的天！石磊师兄……他刚才竟然敢那么跟少宗说话！那眼神……简直像要吃人！吓死我了！”
“‘拭目以待’！说得好！太硬气了！简直解气！我早就受够了凌云那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
“这下可不得了了！宗门大比上他们俩要是真在擂台上撞见，绝对是火星撞地球！不死不休啊！想想都刺激！”
“你们说……谁会赢？少宗可是九窍玲珑心啊！天赋绝顶，据说离炼气大圆满只差临门一脚了……”
“可石磊师兄也很厉害啊！你没看到他刚才的眼神？简直像换了个人！还有断云峰飞瀑的事，一拳断瀑，那力量……简直非人！”
“不管谁赢，这场对决，绝对是大比最大的看点了！整个青云宗都得炸锅！长老们恐怕都会惊动！”
议论声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起，弟子们的情绪都异常激动，方才的紧张和恐惧化作了对未来那场巅峰对决的无限遐想和期待。凌云和石磊的这次正面冲突，将两人之间原本隐藏在暗流之下、心照不宣的矛盾，彻底摆在了整个宗门的聚光灯下，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这不再仅仅是两个人的恩怨，它成了一个象征，一个导火索。
一个是天选少宗，身负九窍玲珑心，天赋异禀却骄纵跋扈，视他人如草芥，生来便站在云端。
一个是凡才崛起的外门弟子，资质平庸却坚韧不拔，苦修三年，默默积蓄，只为一雪前耻，从泥泞中挣扎向上。
这两人的对决，早已超越了单纯的个人恩怨，更像是一场关于“天赋”与“努力”、“出身”与“意志”的宏大较量！它的结果，将牵动着所有青云宗弟子，乃至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的心弦，甚至可能影响到宗门未来的某些格局。
石磊默默地走到那堆被打碎的青石旁，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缓缓蹲下身，伸出那只布满厚茧、骨节粗大的手掌，在冰冷、棱角分明的碎石块中轻轻拨弄着。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触摸一段逝去的时光。他的眼中没有愤怒的火焰，也没有悲伤的阴霾，只有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烈火淬打后更加纯粹、更加坚定的光芒在静静燃烧，那光芒名为——决心！
他粗糙的手指在一堆碎石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稳稳地握住了一块最大、棱角最为尖锐、也最为坚硬的碎石块，将它紧紧地攥在掌心。石头冰冷而粗糙的棱角深深陷入他布满老茧的手心皮肤，带来一阵阵尖锐而清晰的刺痛感。这痛感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如同醍醐灌顶，让他因愤怒而有些混沌的头脑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凌云的挑衅，那恶毒到极致的威胁，不仅没有击垮他的意志，反而像一剂淬炼心神的猛药，像投入熔炉的助燃剂，让他心中的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灼热！那块碎裂的青石，仿佛是他过往屈辱的象征，而手中这块最坚硬的碎石，则是他磨砺自身的武器，是他决心的具象！
“凌云……”石磊低头看着掌中染着尘土、冰冷坚硬的石块，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更加凸出，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低声呢喃，声音低沉沙哑，却蕴含着火山即将喷发般的力量，“大比之上，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定会……让你好好‘拭目以待’！”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沉稳有力，如同山岳拔地而起！他没有去寻找新的拳靶，而是径直走到演武场中央那片最开阔、也最引人注目的空地上，迎着无数道或复杂、或担忧、或期待的目光，缓缓摆出了《碎石拳》那古朴、刚猛、大巧不工的起手式。脊背挺直如刺破苍穹的长枪，气息沉凝如山岳，周身那股与天地共鸣的“势”非但没有因挑衅而减弱，反而更加凝练厚重！
“喝——！”
一声低沉却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吐气开声骤然响起！他的拳头，凝聚了全身的力量、意志和不屈的信念，带着一股决绝的、破釜沉舟的气势，悍然轰出！狠狠地砸向脚下那由整块巨大青钢岩铺就、坚硬程度远超普通青石的地面！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怒吼骤然炸响！地面仿佛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以他的拳头落点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细小气浪猛地向四周炸开！坚硬的青钢岩表面，瞬间出现了一圈细微的、蛛网般的裂痕！尘土飞扬！
虽然没有了固定的拳靶，但他的每一拳，都仿佛在击打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击打着那些曾经承受的屈辱和不甘，击打着那道名为“凌云”的、横亘在他道路上的巨大障碍！拳风呼啸，罡气凛冽，带着一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惨烈气势！
周围的弟子们渐渐安静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在空地上独自挥拳、仿佛要将这方天地都击穿的身影。那沉闷而有力、如同战鼓擂动的拳声，每一次落下，都像是在重重敲击着他们的心脏。眼神中，原有的好奇、同情，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都渐渐被一种发自内心的、难以言喻的敬佩和强烈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期待所取代。
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薄雾，毫无保留地洒满整个巨大的演武场，将石磊挥汗如雨、奋力挥拳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青钢岩地面上，拉得很长很长。那影子，如同一个不屈的烙印，深深地烙印在青石板上，也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瞳孔深处。
距离宗门大比，只剩下不到一个月。
一场注定牵动整个青云宗、甚至可能改变宗门某些格局的对决，已经箭在弦上，引弓待发！
而所有人，无论是心怀热切期待的，还是冷眼旁观的，无论是支持天才的，还是同情凡才的，都在等待着，屏息等待着那一天的最终到来。等待着亲眼见证，究竟是上天选中的、光芒万丈的天才能够继续他不可一世的辉煌，还是一个凡才凭借那不屈的意志和千锤百炼的坚持，能够在这残酷而现实的修真世界，创造出一个震撼人心、颠覆认知的奇迹！
演武场的喧嚣声浪渐渐恢复，弟子们重新开始各自的修炼，剑鸣声、呼喝声、拳脚破风声再次交织响起。但空气之中，却弥漫着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感，以及一种压抑不住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般令人心悸的期待感。那场即将到来的碰撞，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