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小白稳稳踏足第一千级石阶,站在那被稀薄云气环绕的顶端平台时,周身那如同万丈山岳倾覆般的恐怖威压骤然消散。极致的沉重与骤然袭来的轻灵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眼前微微一黑,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强韧的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酸软呻吟。
他立刻以手撑膝,稳住身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早已流干,嘴唇因脱水而微微干裂,带着一丝血腥气。衣衫褴褛,紧贴在身上,露出下面微微颤抖却线条分明的肌肉。体内,新晋突破至炼气六层的灵力正在奔腾流转,填补着近乎枯竭的经脉,带来一种破而后立的充实与虚弱交织的奇异感受。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方不算宽阔的云顶平台。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上方湛蓝的天空与流云。这里,除了他,空无一人。他是第一个登顶千阶问道梯的人。
片刻之后,下方浓雾翻涌,两道身影几乎不分先后地冲破云雾,踉跄着踏上了平台。正是那两名坚持到最后的炼气九层巅峰弟子。他们此刻的模样比赵小白更为不堪,一人直接瘫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连话都说不出;另一人则勉强站着,但双腿打颤,脸色煞白,看向赵小白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不甘,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敬佩。
能以炼气六层修为,先于他们这些九层巅峰登顶,这份毅力与根基,已由不得他们不承认。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陆续又有七八名弟子成功登顶五百阶后,选择了继续攀登并最终抵达八百阶以上的高度,踏足了这顶端平台。熊霸那庞大的身躯也在其中,他踏上平台时,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闷吼,直接仰面躺倒在地,望着天空,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当三个时辰的时限终于到来,一声悠远钟鸣再次响彻问道坪。下方石阶上,所有尚未抵达五百阶或放弃继续攀登的弟子,周身灵光一闪,便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传送回了坪地起点。
主持考核的刘长老与几位执事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云顶平台之上。刘长老那古拙而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平台上成功抵达的十二名弟子(包括赵小白),尤其是在赵小白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问道梯考核,结束。”刘长老的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人耳中,带着抚平躁动、安定心神的力量,“尔等十二人,毅力可嘉,根基尚可,通过第二关考核。”
平台上,包括赵小白在内,所有弟子都挣扎着起身,恭敬行礼。即便疲惫欲死,面对金丹长老,无人敢有丝毫怠慢。
刘长老微微颔算,继续道:“幻心阵照见本心,问道梯锤炼意志。两关已过,尔等已证明自身具备踏入内门的资格。”
此言一出,平台上那紧张到几乎凝固的气氛瞬间松动,成功的喜悦与激动终于压过了身体的疲惫,浮现在每一张年轻的脸上。熊霸更是忍不住挥了挥拳头,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现在,随老夫下去,行入门之礼,选定峰脉。”
刘长老袖袍一拂,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灵力瞬间包裹住平台上十二名弟子。众人只觉眼前景物飞速流转,下一刻,便已稳稳地落在了下方问道坪中央那宽阔的汉白玉地面上。
此刻,问道坪上聚集了更多的人。除了那些考核失败尚未离去、眼神复杂望着他们的外门弟子,还有许多闻讯赶来观礼的内门弟子、各峰执事,甚至隐约能感受到几道来自远处山峰、若有若无的强大神识扫过。
坪地中央,已设好香案,供奉着青岚宗开派祖师的牌位,庄严肃穆。
刘长老立于香案之前,神色肃然。一位执事上前,高声道:“新晋内门弟子,上前,拜祖师!”
赵小白等十二人,强忍着身体的疲惫与激动,整理了一下仪容,依序上前,在香案前整齐列队。在刘长老的引领下,对着祖师牌位行三拜九叩大礼。
“一拜,感念祖师开宗立派,传道之恩!”
“二拜,铭记门规戒律,持身以正!”
“三拜,立志勤修不辍,光大宗门!”
宏亮的声音在坪地上回荡,每一拜,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叩击在每一位新晋内门弟子的心头。赵小白随着众人恭敬叩拜,心中亦是心潮起伏。从杂役药园到如今内门弟子,一路艰辛,唯有自知。此刻立于祖师像前,更觉仙路浩渺,道途庄严。
礼毕,众人起身。
刘长老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声音放缓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礼成。自此刻起,尔等便正式为我青岚宗内门弟子。内门七峰,各有传承,关乎尔等未来道途,需慎重选择。”
他略一停顿,逐一报出七峰之名:“天枢峰,掌宗门律法,主修剑诀战技;丹鼎峰,精研丹道药理,以丹证道;御兽峰,沟通万灵,驱兽对敌;冰岚峰,寒冰系道法称雄;烁金峰,擅炼器制符,阵法禁制;厚土峰,防御无双,灵力绵长;百花峰,木系功法与灵植栽培为最。”
“现在,说出你们的选择。”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最先登顶的那名炼气九层巅峰弟子身上。那弟子毫不犹豫,上前一步,躬身道:“弟子选择天枢峰!”
刘长老微微点头,示意身旁执事记录。
接着,另一名炼气九层巅峰弟子选择了御兽峰。后续弟子也纷纷根据自身灵根属性与兴趣做出了选择,有人选烁金峰,有人选厚土峰,也有人选了冰岚峰。
轮到熊霸时,他瓮声瓮气,声如洪钟:“俺选御兽峰!跟俺的铁皮山猪作伴!”引得众人一阵善意的低笑。
很快,便轮到了赵小白。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他身上。这个以四系杂灵根、炼气六层修为,连过幻心阵、登顶问道梯,甚至在考核中临阵突破,创造了此次考核最大奇迹的黑马,他会选择哪一峰?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赵小白上前一步,身形挺拔,虽衣衫破损,面带疲色,但眼神清澈而坚定。他面向刘长老,深深一揖,声音清晰、沉稳,没有任何犹豫:
“弟子赵小白,选择丹鼎峰。”
声音不高,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众人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丹鼎峰?果然!”
“以他在外门显露的炼丹天赋,选择丹鼎峰是理所当然。”
“听说他与丹鼎峰的樊妙晴师姐还有些交集……”
“丹鼎峰赤阳真人要求极为严苛,不知他能否入得其门下……”
议论声低低响起。
刘长老看着赵小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对这个选择并不意外。他抚须问道:“赵小白,你确定选择丹鼎峰?须知丹道一途,浩瀚精深,需耐得住寂寞,耗得起资源,并非易与之路。你虽有天赋,但根骨资质,于丹道修行而言,并非最佳。”
这话并非刁难,而是身为长老的例行提点与确认。
赵小白抬起头,目光迎向刘长老,没有丝毫闪躲,语气坚定如铁:“回长老,弟子确定。弟子深知自身资质平庸,然于丹道一途,心有热忱,甘之如饴。草木有灵,丹火有情,方寸丹炉之内,亦可见天地大道。弟子愿穷尽毕生精力,探索此道,绝不言悔!”
他这番话,并非虚言。自从接触炼丹以来,那种将不同药性融合、孕育成丹的神秘与成就感,早已深深吸引了他。更有药老这位上古丹师残魂的指引,让他看到了丹道的无限可能。丹鼎峰,是他必然的选择。
刘长老凝视他片刻,似乎要将他这番话语与决心看透。终于,他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善。道由心选,心诚则灵。既然你意已决,本座便准了。”
他转向身旁负责记录的执事:“记下,赵小白,入丹鼎峰。”
“是!”执事恭敬应声,在玉册上刻下赵小白的名字与归属。
当名字落定的那一刻,赵小白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彻底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憧憬涌上心头。丹鼎峰,他来了!
选择继续,剩余十一人也很快确定了归属。
礼毕,选择已定。
刘长老最后肃然道:“既入内门,当时刻谨记门规,勤修不辍,不得懈怠。稍后自有各峰执事引领尔等前往各峰报到,领取内门弟子服饰、玉牌及相应资源。望尔等好自为之,莫负宗门栽培之恩!”
“谨遵长老教诲!”十二名新晋内门弟子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昂扬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