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坤宁宫压抑着怒火,暗中蛰伏的同时,另一处宫殿——长乐宫,却彻底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戾气所笼罩。
苏婉婉病了。
不是装的,是真病了。
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诊脉开方,说法大同小异:肝气郁结,心火旺盛,邪风入体,需静心调养,切忌大喜大悲。
宫人们私下里嚼舌根,说得更直白些:婉贵妃娘娘,这是活活给气病的!
可不是给气的么?
想她苏婉婉,自打入宫以来,凭着绝世容颜和一身媚骨,独得圣心多年,在这后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等挫败?皇后她尚且能与之分庭抗礼,斗得有来有回,可那个林氏!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冷宫弃妇!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能怀上龙种?
凭什么她就能平安生产?
凭什么她生的就是龙凤胎?!
凭什么陛下就对她另眼相看,又是大赦天下又是破格晋位?!
凭什么连封号都赐了个“锦”字?!锦鲤?我呸!
一想到“锦嫔娘娘”和“锦鲤转世”这些称呼如今在后宫乃至宫外传得沸沸扬扬,苏婉婉就感觉心口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着,又疼又闷,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躺在华丽的拔步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往日里顾盼生辉的媚眼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血丝。殿内熏着她最爱的暖甜香,此刻闻起来却只觉得腻味、恶心。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她猛地挥手,将床头小几上的一碗刚煎好的汤药扫落在地,漆黑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瓷碗摔得粉碎。
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吓得魂飞魄散,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没用的东西!开的什么方子!苦死本宫了!一点用都没有!”苏婉婉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嘶哑地斥骂着,“都是废物!连个病都治不好!”
她的心腹大宫女胭脂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劝慰:“娘娘息怒啊!您身子要紧,千万保重凤体!太医说了,您这病就是心思太重,郁结于心所致,需得放宽心才好……”
“放宽心?你让本宫如何放宽心?!”苏婉婉猛地坐起身,眼神狠厉地瞪着胭脂,“那个贱人如今风光无限,连皇后都暂时避其锋芒!本宫却要在这宫里病恹恹地躺着!你让本宫怎么放宽心?!”
她越说越激动,眼前一阵发黑,又无力地倒了回去,剧烈地咳嗽起来。
“娘娘!娘娘您别动气!”胭脂赶紧替她抚背顺气,心里叫苦不迭。自家娘娘这性子,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如今被一个昔日瞧不上眼的人压得死死的,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这病,多半是心病啊。
“去……去给本宫打听!”苏婉婉喘着粗气,死死抓住胭脂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锦华宫那边……那个贱人……现在怎么样了?陛下……陛下是不是又去她那儿了?!”
胭脂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挣脱,只能低声回禀:“娘娘,锦嫔……锦嫔娘娘还在月子里,陛下并未留宿……只是,只是赏赐依旧不断,各宫贺礼也……”
“够了!别说了!”苏婉婉尖声打断她,颓然松开手,瘫软在枕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完了……都完了……本宫多年的经营……全完了……”
她想起自己为了固宠,用尽手段,甚至不惜损害身体服用那些虎狼之药,就为了能怀上一儿半女。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而那个林氏,不声不响,怎么就那么容易怀上了?还一生就是两个?!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她是锦鲤转世,天生带福?
不!不可能!
苏婉婉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也不自知。一定是那个贱人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妖法!对!一定是这样!
“胭脂……”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声音飘忽,“你说……这世上真有如此好运的人吗?”
胭脂不敢回答,只能默默垂泪。
长乐宫上下,一片愁云惨淡。往日里门庭若市,如今却冷冷清清,除了太医和必要的宫人,几乎无人踏足。谁都知道,婉贵妃娘娘正在气头上,病中脾气更是暴躁易怒,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锦华宫那边传来的隐约欢声笑语,以及宫道上络绎不绝前往送贺礼的人群。
这种强烈的反差,像一根根毒刺,日夜不停地扎在苏婉婉的心上,让她的病情反反复复,始终不见好转。
御书房内,宇文烬听着高德胜低声禀报后宫诸事,当听到“婉贵妃病重,太医束手”时,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笔下批阅奏折的动作并未停顿。
【病了?】
【气病的吧。】
【心眼比针尖还小。】
【往日里就是太过张扬。】
【如今也好,消停些。】
【省得总给朕惹事。】
他心中并无多少怜惜,反而觉得清净。对他而言,苏婉婉不过是一件比较赏心悦目、用来调节心情的玩物,如今玩物失了趣味,还添了麻烦,他自然懒得多费心思。他的全部注意力,早已被锦华宫里那对嗷嗷待哺的龙凤胎,以及那个……总能给他“惊喜”的小女人所占据。
苏婉婉这场病,来得气势汹汹,却并未激起太多波澜,仿佛只是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短暂地荡漾开几圈涟漪,便迅速沉寂下去。在这瞬息万变的后宫,失宠与得宠,往往只在一线之间。而曾经风光无限的婉贵妃,似乎正不可避免地,走向她命运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