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宇文烬心血来潮跑来锦华宫,对着林潇潇好一通“朝政吐槽”之后,这位暴君陛下似乎就认准了这个“树洞”。隔三差五,尤其是在前朝遇到什么特别让他窝火或者无语的事情之后,他就会习惯性地踱步到锦华宫来。
起初,林潇潇是有点懵的,甚至有点战战兢兢。毕竟,伴君如伴虎,何况这只老虎还自带“读心术”这种外挂!她每次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边努力维持着表面怯懦恭敬、实则内心疯狂吐槽的“精分”状态,一边还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表情管理,生怕一个不小心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老板又来了!】
【今天又是哪个倒霉蛋惹他不高兴了?】
【希望不是长篇大论,我腰疼,想早点坐下……】
【表情!注意表情!要茫然中带着点关切!】
【对,就是这样,眼神放空一点,显得我听不懂但很关心陛下!】
她像个演技精湛的演员,迅速调整好状态,在孙嬷嬷和小翠的搀扶下,行礼迎接。
宇文烬依旧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带着一身低气压进来,往往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就开始了他的“每日一吐”。今天可能是户部侍郎算错了账目,明天可能是某个老臣又上了份迂腐不堪的折子,后天可能是边境军报传来些烦心消息……
林潇潇呢?她就安安静静地听着。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垂着眼睫,偶尔抬眼看一下宇文烬,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似懂非懂”和“陛下您好辛苦”的意味。她很少插话,除非宇文烬直接问她“你觉得呢?”,她才会用那种细弱又带着点惶恐的声音,说些“婢妾愚钝,但觉得陛下圣明”、“朝政大事,婢妾不敢妄议”之类的万能废话。
然而,她的内心世界,却与这安静的表象截然相反。宇文烬每吐槽一件事,她心里就同步开启弹幕模式:
【哇!这个户部侍郎是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这么简单的账都能算错?】
【老板骂得好!这种业务能力不行的就该扣奖金!啊不,是罚俸!】
【啧啧,这个老臣,奏折写得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
【重点呢?KpI呢?全是空话套话!】
【老板肯定看得头疼!换我我也暴躁!】
【边境不安?唉,打工人不易,当皇帝的更不易啊!】
【天天处理这些破事,确实容易心理变态……啊呸,是性格冷峻!】
她内心吐槽得飞起,但因为【识人术】告诉她宇文烬此刻的情绪主要是【倾诉欲】和【寻求认同(轻度)】,所以她表面上始终保持着一种“虽然我不太懂,但我觉得陛下您说得都对”的温顺姿态。
奇妙的是,这种“无声的共鸣”似乎比任何语言上的奉承都更让宇文烬受用。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来锦华宫。在这里,他不用维持帝王的威严,不用斟酌每一句话的后果,可以毫无顾忌地发泄情绪。而这个林氏,虽然看起来怯懦胆小,也没什么见识,但她那种全神贯注倾听的姿态,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仿佛能理解他烦恼的眼神(其实是林潇潇在走神或者思考晚上吃什么),让他产生了一种难得的放松感和……被理解的感觉?
是的,被理解。尽管林潇潇什么都没说,但宇文烬就是觉得,她懂他的烦躁,懂他对那些蠢笨臣子的无奈,懂他身处高位的孤独。这种错觉,源于林潇潇那过于“配合”的沉默和那双总是显得很“专注”的眼睛。
于是,他来得更勤了,话说得也更畅快了。有时甚至不再是单纯的吐槽,会夹杂一些对朝局的分析,或者对某些臣子能力的评判。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将林潇潇当成了一个可以分享部分真实想法和压力的对象。
这一日,宇文烬又因为一件棘手的漕运贪污案心烦意乱,在御书房发了一通火后,下意识地就走到了锦华宫。他挥退宫人,坐在惯常的位置上,拧着眉头将案件的大致情况和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语气中带着疲惫和愤怒。
林潇潇照例安静地听着,心里却在快速分析:
【漕运贪污?这可是肥差啊!】
【牵扯肯定广!】
【老板这是要动真格查办?】
【难怪心烦,阻力肯定大!】
【不过长痛不如短痛,蛀虫不挖掉,江山不稳啊!】
【老板,挺住!我给你精神上的支持!(虽然屁用没有)】
她面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忧色,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陛下为国事操劳,也要保重龙体才是。”语气真诚,充满了小女人式的关怀。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关心话,配合着她那“全然的信赖”和“无声的认同”的姿态,让宇文烬心头的郁结之气瞬间散了大半。他看着她微微低垂的、显得格外柔顺的脖颈,再看看她隆起的腹部,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安宁感油然而生。
他忽然觉得,那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那些臣子的阳奉阴违,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至少,在这深宫一角,还有这样一个纯粹(他以为的)的女子,只是安静地听着,就能让他感到平静。
“嗯。”宇文烬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缓和了许多。他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林潇潇身上,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日渐加深的信任和……依赖。
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个难得的“知音”。尽管这个“知音”从不发表任何见解,只是安静地倾听。
而林潇潇,则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今天吐槽了半个时辰零一刻钟。】
【比上次短了点。】
【看来案子虽然烦,但还没到让他彻底爆炸的程度。】
【嗯,看来今晚能早点休息了。】
【老板,您慢慢喝,喝完了就赶紧回宫批折子吧!】
【我还想早点卸货呢!】
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合格的“帝王情绪垃圾桶”,却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