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静得只剩下朱笔划过奏折的沙沙声。
高德忠垂手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但他心里,却像有只猫爪子在挠。
不对劲。
陛下最近……很不对劲。
高德忠伺候宇文烬十几年了,从潜邸到登基,自认对这位主子的脾性摸得门儿清。陛下向来是冷面冷心,情绪极少外露。高兴了,最多也就是眼神缓和些;不高兴了,那便是雷霆之怒,伏尸百万。
可最近这半个月……陛下似乎……有点……反常?
高德忠脑子里飞快地过着这几天的场景:
先是莫名其妙开始关注冷宫。那天从演武场回来,非要绕道冷宫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结果半道上,陛下突然就……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周身那股子从演武场带回来的肃杀之气,莫名其妙就散了大半。当时高德忠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接着就是赏粥。赏的还是个冷宫小答应!这事儿在后宫都传开了,虽然没掀起太大风浪(毕竟林答应位份太低),但也够让人纳闷的。陛下什么时候关心过冷宫妃嫔的死活了?还特意赏御膳房的燕窝粥?这待遇,连一些低位份的常在、贵人都未必有呢!
然后就是今天上午,去太后宫里请安回来,路上又碰见那个林答应被小禄子领着去太医院。陛下当时……高德忠偷偷瞄了一眼,陛下好像……嘴角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了,但高德忠伺候这么多年,那零点零一秒的弧度,他绝对没看错!
陛下……在笑?
因为那个瘦得像根豆芽菜、吓得头都不敢抬的林答应?
高德忠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这林答应有什么特别的?他之前也奉命去查过,家世普通,性子懦弱,入宫没多久就因为冲撞苏妃被打入冷宫,平平无奇,扔人堆里都找不着。怎么就能让陛下……破天荒地关注起来,甚至还……疑似被逗乐了?
难道陛下就喜欢这种胆小如鼠、上不得台面的类型?高德忠赶紧把这个危险的念头压下去。不可能!陛下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苏妃那般艳冠群芳的,陛下也不过是偶尔去坐坐。这林答应要啥没啥,凭什么?
还是说……陛下最近朝务太繁忙,心情郁结,需要点……特别的调剂?比如看个小答应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解解闷?
高德忠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毕竟陛下日理万机,压力大嘛,偶尔有点……嗯,独特的排解方式,也说得通?
他偷偷抬眼,又看了看龙案后的宇文烬。
陛下正批着一份关于江南水患的折子,眉头微蹙,神色冷峻,和往常并无不同。但高德忠就是觉得,陛下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好像……淡了那么一丝丝?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禀报:“陛下,太医院院判求见,禀报今日为冷宫林答应诊脉的结果。”
高德忠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宇文烬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太医院院判躬身进来,跪地禀报:“回陛下,臣等遵旨为林答应诊脉。林答应脉象……呃,颇为奇特。”
宇文烬笔尖微顿:“哦?如何奇特?”
院判斟酌着用词:“林答应脉象看似细弱,应是久居冷宫,体虚气弱之症。但细探之下,却发现其根基……异常扎实,气血之充盈,远胜寻常宫人,甚至……不似久病虚弱之人。只是……似乎有些郁结于心,思虑过重。”
高德忠竖着耳朵听,心里更纳闷了。体虚气弱?气血充盈?这不自相矛盾吗?这林答应的身子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宇文烬听完,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了那日听到的心声里,什么“强身健体丸”、“能打死老虎”之类的胡言乱语。难道……这女人身上,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朕知道了。”宇文烬语气平淡,“按体虚之症,开些温补的方子送去便是。退下吧。”
“臣遵旨。”院判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高德忠心里却翻腾得更厉害了。陛下这反应……也太淡定了吧?听到这么奇怪的脉象,居然一点都不惊讶?还让按体虚治?这明显就是敷衍啊!
陛下到底想干嘛?
他偷偷观察着宇文烬的神色,只见陛下继续批着奏折,似乎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但高德忠敏锐地察觉到,陛下批阅的速度,好像比刚才……快了一点点?嘴角那抹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弧度,又出现了那么一瞬。
高德忠赶紧低下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后宫,怕是要起风了。
而这风的源头,好像就是冷宫里那个最不起眼的小答应。
他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好盯着这位林答应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