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义宫,这座原本用于宴游的离宫,此刻笼罩在一种沉重压抑的暮气之中。宫人屏息垂首,行走无声,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寝殿内,药味弥漫。李渊穿着素色常服,靠坐在软榻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凋零的秋叶。御医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汤药跪在榻前,却不敢劝进。
“太上皇…您多少用一点吧…”老内侍哽咽着哀求。
李渊恍若未闻,嘴唇紧闭,如同石雕。他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一个被悔恨、悲痛和巨大屈辱掏空的躯壳。两个儿子骨肉相残,一个惨死,一个被他亲手盖印“定性”为叛逆…这锥心之痛,比任何刀剑都更伤人。他恨李世民的狠绝,更恨自己的优柔寡断。绝食,成了他唯一能表达无声抗议的方式。
消息传到东宫(李世民已移居处理政务),陈默(李世民)正在批阅如山的奏疏。他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李渊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却依旧是个棘手的问题。一个“绝食而亡”的太上皇,对他这个刚刚上位、急需稳定和“孝道”名声的监国太子来说,绝非好事。
“备辇,孤亲往弘义宫。”他沉声道。
弘义宫寝殿,气氛凝重。陈默(李世民)挥手屏退众人,独自走到李渊榻前。
“父皇。”他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声音平静。
李渊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望着窗外。
陈默(李世民)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榻旁的锦墩坐下,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
“儿臣知道父皇心中悲痛。手足相残,人间至痛,莫过于此。儿臣…亦是痛彻心扉。”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一丝沉重,“然,昨夜之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哥、四弟已存必杀我之心,若非儿臣侥幸,此刻躺在这里绝食的,就该是儿臣的未亡人,还有承乾、青雀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了。”
提到长孙氏和孙儿,李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父皇恨我,儿臣理解。但父皇可曾想过?”陈默(李世民)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若昨夜是大哥胜了,他会如何待我?待我的妻儿?待那些跟随儿臣的将士谋臣?恐怕此刻的秦王府,早已是尸山血海!大哥会为儿臣留下一丝血脉吗?会为儿臣追封一个体面的谥号吗?”
李渊依旧沉默,但紧抿的嘴唇微微松动。
“父皇,”陈默(李世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沉重,“您开创了大唐基业,是开国之君,雄才伟略。但您晚年,优柔寡断,纵容东宫,猜忌功臣,致使兄弟阋墙,祸起萧墙,这…难道就没有您的过失吗?”
这直指灵魂的质问,让李渊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无法辩驳的颓然。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陈默(李世民)站起身,语气恢复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父皇可以恨我,可以怨我,甚至可以在史书上骂我李世民弑兄杀弟,逼父退位!这些骂名,儿臣…认了!”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但是!您是大唐的太上皇!是大唐的象征!您活着,天下人就还知道这江山姓李!您若绝食而亡,天下会如何看我李世民?史笔如刀,会如何书写昨夜之事?会如何书写您这位开国之君的结局?‘被逆子逼死’?‘含恨而终’?父皇!您想让您一手开创的大唐基业,在史书上留下如此不堪的污点吗?您想让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蒙羞吗?!”
“您想让建成、元吉的死,变得毫无价值,只换来一个分崩离析、被后世唾骂的烂摊子吗?!”
最后几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渊心上!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李世民,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愤怒、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戳中要害的无力感和…一丝动摇。他一生最重名声,最重李家基业!
陈默(李世民)不再多言,他走到御医面前,亲手端起那碗温热的汤药。然后,他走回榻前,将药碗递到李渊面前,目光平静而坚定地与之对视。
“父皇,喝药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为了您一手开创的大唐…为了这江山社稷的安稳…也为了…后世史书上,对您这位开国之君,能多留几分体面。”
寝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终于,李渊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碗药。他没有看李世民,只是盯着碗中褐色的药汁,仿佛在看自己苦涩的人生。然后,他闭上眼,如同吞咽毒药般,将药汁一饮而尽。
药碗被重重地放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陈默(李世民)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道,最难的一关,暂时过了。他深深一躬:“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走出弘义宫,清晨带着寒意的空气涌入肺腑。陈默(李世民)抬头望向天空,朝阳已经升起,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将金辉洒满巍峨的宫阙。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深沉。弘义宫的麻烦暂时压下,但眼前还有堆积如山的国事等待他处理。突厥在边境虎视眈眈,山东士族蠢蠢欲动,朝堂需要清洗也需要安抚,百废待兴…
“回东宫。”他沉声下令。
东宫显德殿内,案牍如山。陈默(李世民)刚坐下,房玄龄便呈上一份紧急军报,脸色凝重:
“殿下!边关六百里加急!突厥颉利可汗,闻听长安剧变,以为有机可乘!亲率二十万铁骑,突破边境,前锋已至泾州!兵锋直指长安!长安…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