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丰亲率“北援行营”离开蜀中,如同一条玄色巨龙,昂首闯入烽烟弥漫的北地。蜀道艰难,但军情如火,大军在杜丰的严令下,沿着修缮一新的金牛道急速北进,沿途州县早已接到命令,提供补给,不敢有丝毫怠慢。蜀中新政的成效在此刻显现,后勤补给线运转顺畅,远超这个时代一般军队的水平。
然而,北上的道路并非坦途。杜丰深知,自己此行,不仅要面对凶悍的叛军,更要应对来自灵武朝廷无处不在的猜忌与制衡。
山南西道:暗流下的交锋
行营刚踏入山南西道地界,麻烦便接踵而至。
山南西道节度使鲁炅,虽非崔圆一党,但也绝非杜丰盟友。他受灵武密诏,对杜丰这位“客军”总管,表面客气,实则处处提防,明里暗里设置障碍。
首先是粮草问题。按照灵武诏令,杜丰部粮秣需“自行筹措”,鲁炅便以此为由,拒绝开放其控制下的官仓,甚至对杜丰派出的征粮队百般刁难,指责其“滋扰地方”。幸而柳明澜掌控的“兴业社”商路早已提前布局,通过商业渠道秘密转运了大量粮草至预定地点,才未使大军陷入断粮危机。
其次是驻地和情报。鲁炅为杜丰划定的驻地,是一处远离前线、贫瘠偏僻的山谷,美其名曰“利于休整”,实则想将其边缘化。对于叛军动向、地形地貌等关键情报,鲁炅方面更是讳莫如深,提供的多是些过时或无用的信息。
“主公,鲁炅此举,是欲将我困死于此地,寸功难立,届时便可向朝廷参我等一个‘逡巡不前,空耗粮饷’之罪。”行军总管帐内,苏瑾(作为副使随军)面色凝重地分析道。
杜丰看着粗糙的、信息缺失的周边舆图,冷笑一声:“他想做缩头乌龟,便让他做着。我们若被他牵着鼻子走,才是真的入了彧中。”
他当即下令:“赵铁柱!”
“末将在!”
“命你率陌刀都及‘砺锋营’前军,前出三十里,占据鸡鸣隘。此地虽非前线核心,但扼守山南通往关中一隅要道,进可威胁叛军侧翼,退可屏障鲁炅所部后方。我倒要看看,我们占了这咽喉之地,他鲁炅还能不能安稳坐得住!”
“得令!”赵铁柱轰然应诺,眼中战意熊熊。陌刀队憋了许久,早已渴望一试锋芒。
“张顺!”
“属下在!”一身风尘的张顺出列,他率领的“纸鸢”先遣队早已撒了出去。
“鲁炅不给情报,我们自己拿!‘纸鸢’全部撒出去,重点侦查叛军在这一区域的兵力部署、粮道线路,尤其是史思明主力与安庆绪部之间的结合部!我要知道叛军的软肋在哪里!”
“明白!”张顺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帐外。
杜丰这一系列动作,果断而强势,根本不给鲁炅反应的时间。当鲁炅得知杜丰部竟然未经他允许,擅自前出占据鸡鸣隘时,又惊又怒,却也无可奈何。杜丰是朝廷钦命的“北援行营总管”,名义上与他平级,且有临机专断之权,他无法直接命令杜丰撤回。更重要的是,杜丰占据鸡鸣隘,客观上确实加强了这一方向的防御,他若强行反对,反而落人口实。
初试锋芒:鸡鸣隘的血色
杜丰的主动出击,很快便迎来了检验。
史思明为了策应其西进主力的行动,派遣其麾下骁将、叛军平卢兵马使田承嗣,率领一支五千人的偏师,意图从山南西道边缘穿插,扰乱唐军后方,并试探杜丰这支新来“客军”的成色。
田承嗣乃沙场宿将,用兵刁钻狠辣。他探知鸡鸣隘被一支打着陌生旗号的唐军占据,但情报显示其兵力不多(杜丰前军约三千人),便想趁机一口吃掉这支不知天高地厚的部队,给唐军一个下马威。
是日拂晓,浓雾弥漫山间。田承嗣利用地形和晨雾掩护,亲率两千精锐步卒,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鸡鸣隘下,发动了迅猛的突袭。
守卫隘口的正是赵铁柱的陌刀都前哨。叛军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嚎叫着冲向看似单薄的唐军阵列。这些叛军老兵经验丰富,凶悍异常,寻常唐军遇到这等突袭,极易溃散。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陌刀都!
“立盾!陌刀——起!”负责前哨的陌刀队正面对汹涌而来的敌潮,嘶声怒吼。
最前排的陌刀手瞬间将巨大的旁牌顿在地上,后排陌刀如林举起,冰冷的锋刃在浓雾中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轰!”叛军狠狠撞在了陌刀阵线上,却如同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锋利的横刀砍在厚重的旁牌上,火星四溅,却难以寸进。而下一刻,如林的陌刀带着恐怖的风压,如同铡刀般奋力劈下!
“咔嚓!噗嗤!”
利刃入肉、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瞬间取代了喊杀声,在浓雾中密集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叛军精锐,如同被收割的麦秆,成片倒下,残肢断臂与内脏四处飞溅!陌刀之下,人马俱碎,绝非虚言!
浓雾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呕的气息。叛军的攻势为之一滞,他们惊恐地看着前方那如同金属怪物般的阵列,看着同伴在那可怕的巨刃下化为肉泥,士气瞬间跌落。
“进——!”队正再次怒吼。
陌刀阵开始如同整体般,踏着沉重的步伐,向前推进!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陌刀的挥砍,无情地收割着生命。浓雾中,只能看到金属的反光和不断倒下的身影,以及叛军绝望的惨叫。
田承嗣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步兵阵列,这完全颠覆了他对战争的认知。“放箭!给我放箭!”他声嘶力竭地命令。
然而,浓雾影响了弓弩的精准,大部分箭矢都落在了空处或被旁牌挡住。而陌刀阵依旧在稳步推进,将叛军逼得节节后退。
就在这时,鸡鸣隘两侧山脊上,突然响起震天的战鼓声!张顺率领的“纸鸢”弩手早已埋伏于此,借着雾霭掩护,占据了有利地形。
“风!风!大风!”
随着号令,密集的弩箭如同飞蝗般从两侧倾泻而下,精准地覆盖了叛军后续部队和弓弩手阵列!叛军猝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前有陌刀如墙推进,两侧有弩箭如雨覆盖,田承嗣部陷入了绝境。
“撤!快撤!”田承嗣见事不可为,心痛如绞,只得下令撤退。丢下近千具尸体,叛军仓皇溃逃,消失在浓雾之中。
鸡鸣隘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浓雾渐渐散去,露出了玄色军服屹立不倒的陌刀都将士,以及他们脚下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此战,杜丰部以寡击众,阵斩叛军近千,自身伤亡仅百余人,陌刀都初试锋芒,便震撼全场!
消息传回,鲁炅震惊失色,他没想到杜丰麾下竟有如此恐怖的战力。而杜丰军中以“蜀江纸”快速印制、附有简单示意图的战报也迅速在周边唐军中流传开来,“杜丰”、“陌刀”之名,一夜之间响彻北疆。
杜丰在行营大帐中接到捷报,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是平静地对苏瑾道:“告诉赵铁柱和张顺,打扫战场,厚葬阵亡将士,警惕叛军报复。此战不过小挫敌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他知道,鸡鸣隘的小胜,只是他北上之路的第一声号角。他借此战立了威,但也彻底暴露了实力,接下来,无论是叛军还是灵武朝廷,都会以全新的、更加审慎甚至忌惮的目光来审视他这条闯入北疆的“强龙”。
北地的水,因为他这条过江猛龙的闯入,变得更加浑浊,也更加汹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