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风裹着腊梅香撞进储物间时,暖宝正踮脚够顶层木箱。箱盖落着层薄霜,边角还挂着半枚褪色的红绸——是陆野去年秋天收进去的,说“要给小宝存冬天的甜”。
“妈妈!”暖宝突然喊,小手指勾住个深棕木盒,“这里有梅花!”他蹬着棉鞋爬下来,发梢沾着木屑,捧出的木盒里躺着块雕花模子:枣木质地,刻着半开的梅花,花瓣脉络清晰得能数清,模子边缘还留着陆野的铅笔字:“给小宝的年糕印,要压出最甜的花。”
叶知秋接过模子,指尖触到木纹的温度——和陆野去年冬天握过的温度一样。那时他系着她的珊瑚绒围裙,蹲在灶前揉糯米团:“秋姐,年糕要揉得像小宝的脸蛋,软乎乎的才甜。”结果暖宝把面团捏成小猫形状,他举着“猫耳朵”笑:“这是小宝的‘创意年糕’,比商店的还金贵。”
“阿野,”她轻声唤。
“在这儿呢。”陆沉舟从厨房端着青瓷碗出来,碗里盛着熬好的红糖桂花糖浆,琥珀色的糖汁在碗里晃着光,“你爸去年熬糖,总说‘要守着锅,像守着小宝的耐心,火大了苦,火小了淡’。”他将碗搁在八仙桌上,“年糕要趁热压模子,这样花纹才清楚。”
暖宝凑过去,踮着脚摸模子:“妈妈,这是爸爸的梅花!”他的小手指抚过花瓣的凹痕,像在摸陆野去年教他刻模子时,指腹的温度,“爸爸说,梅花是冬天的信,要压在年糕里,等春天来了再拆。”
叶知秋笑着摸他的头。八仙桌旁的竹椅上,搭着件灰布罩衫——是陆野去年冬天穿的,袖口磨得发亮,罩衫兜里还塞着半块桂花糖,是他说“揉面要甜着手,小宝的手不能凉”。
“爷爷,”暖宝拽了拽陆沉舟的裤腿,“我要压朵最大的梅花!”
他从陶盆里取出块温热的糯米团,面香混着桂花香直往人鼻子里钻:“你爸当年压模子,总说‘要像给小娃娃盖被子,轻着点儿,别把花纹压皱了’。”他将面团分成小团,“小宝先揉软,爷爷帮你压。”
暖宝的小手捏着面团,指节被揉得圆乎乎的,像陆野去年教他捏汤圆时,说的“要像小宝的胖手手”。他把面团按在模子上,使劲一压——梅花的花瓣却歪歪扭扭,花瓣尖还缺了块。
“哎呀!”暖宝急得直跺脚,“爸爸的梅花是完整的!”
“慢慢来。”叶知秋握住他的手,“你爸说‘压模子要像哄小娃娃,慢慢哄,才会笑’。”
暖宝吸了吸鼻子,重新揉面团。这次他学乖了,把面团在掌心里搓成圆,轻轻按在模子上,用指腹沿着花瓣边缘慢慢推——像陆野去年教他画圆时,用铅笔尖点着桌子说“要绕着太阳转”。终于,一朵完整的梅花浮现在模子上,花瓣尖还带着他小拇指的压痕。
“妈妈,爸爸的梅花,我压好了!”
“对。”陆沉舟用竹片挑起年糕,蒸汽裹着面香漫上来,“比爸爸当年压的还好看。”
暖宝举着年糕蹦跳,鼻尖沾着糯米粉:“爷爷,我要给爸爸的梅花点红!”他从糖罐里舀了点红糖,在梅花尖点了颗圆溜溜的“红痣”——像陆野去年教他画灯笼时,说的“要有点睛之笔”。
“小宝的梅花有红痣啦!”陆沉舟笑着把年糕放进蒸笼,“等蒸熟了,红痣会变成糖珠,像小宝的眼睛。”
蒸笼里的白雾漫上来时,三人围坐在灶前。暖宝趴在灶台上,小脸被蒸汽熏得红扑扑的:“妈妈,爸爸的年糕什么时候好?”
“快了。”叶知秋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小宝,去年还在学走路,今年已经能帮爷爷压年糕了。”
“爷爷,”暖宝突然拽了拽陆沉舟的裤腿,“我要给爸爸留块最大的年糕!”
他从蒸笼里掏出块烫手的年糕,用竹片小心切开,挑出最圆的那块:“这是爸爸的,这是妈妈的,这是我的!”他的小手指在年糕上画圈,“等爸爸回来,我们一起吃。”
“好。”陆沉舟把年糕放在青瓷盘里,糖汁在表面凝成亮壳,“爸爸会在每一口甜里。”
暮色渐浓时,三人坐在石桌旁。年糕的甜香混着腊梅香漫开来,暖宝捧着蓝边瓷碗,小口咬了口年糕——糯米软乎,糖汁甜而不腻,像陆野从前递给他的第一块年糕。
“妈妈,”暖宝突然抬头,“爸爸的梅花在发光!”
叶知秋抬头。竹盘里的年糕泛着琥珀色的光,梅花模子的影子落在桌面,像陆野从前举着油灯教她压模子时的模样。暖宝趴在桌上,用手指描着梅花的轮廓:“爸爸,我压了梅花,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陆沉舟的声音温柔得像晚风,“他说,小宝的梅花比去年还香。”
暖宝拽着她的衣角,举着年糕喊:“爸爸妈妈爷爷,你们快尝!爸爸的年糕,还有我的红痣,都甜甜的!”
叶知秋接过年糕,咬了一口。糯米的软、红糖的甜、桂花的香在舌尖化开,像陆野从前藏在年糕里的温度。她望着陆沉舟眼角的皱纹,望着暖宝脸上的笑,突然明白——有些爱,从来不是完美的年糕,而是藏在模子里的温度,是未压完的花瓣,是点歪的红痣,是孩子每一句“爸爸说”里,轻轻漾开的温柔。
就像陆野曾经说过的那样:“秋姐,我们的爱,要像这年糕,无论放多久,一蒸,还是甜的。”
而现在,年糕在瓷盘里泛着光,窗外的腊梅正开得热闹。他们的冬天,正如这满院的梅香一般,在每一个平凡而又温暖的日子里,静静地沉淀,暖暖地延续,从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