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宝的生日蛋糕剩了半块,用玻璃罩扣在餐桌上。叶知秋收拾碗筷时,陆沉舟蹲在暖宝身边,用指节敲了敲他沾着糖霜的小下巴:“小宝,该刷牙了。”
暖宝叼着半块饼干摇头:“不要,爸爸说生日要甜到睡觉。”他仰起脸,鼻尖还沾着奶油,眼睛亮得像两颗浸了蜜的葡萄,“爷爷,爸爸小时候生日也吃这么甜吗?”
陆沉舟的手顿了顿。他望着暖宝脸上的糖霜,想起陆野十六岁生日那天——他偷翻父亲的书房,找到半盒桂花糖,躲在柴房里吃,被父亲发现时,嘴角沾着糖渣,活像只小花猫。
“吃。”陆沉舟从橱柜顶层摸出个铁盒,掀开盖子,里面躺着排玻璃纸包的橘子糖,“你爸当年藏糖的地方,我替他守着。”
暖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扑过去抱住陆沉舟的脖子,糖纸窸窣作响:“爷爷是魔法爷爷!”
叶知秋靠在厨房门框上笑。她看见陆沉舟耳尖泛红,像极了陆野被夸“菜做得好”时的模样。
睡前故事时间,暖宝抱着狼崽蜷在床上。狼崽是他给那只总来蹭饭的小狼崽取的名字,说是“爸爸派来保护我的”。陆沉舟坐在床头,翻着本旧童话书——封皮磨得发白,是陆野小时候的课本。
“从前有个月亮公主,”陆沉舟的声音低沉温柔,“她有一只会飞的狼,叫星芒。星芒会在每个月圆夜,叼着公主最爱的桂花糕,从云里跳下来……”
暖宝的小手指戳着书页:“爷爷,爸爸属狼吗?”
“属。”陆沉舟摸了摸他的头,“你爸出生那天,狼嚎声响了整座山。接生婆说,这孩子是狼的孩子,要替狼看月亮。”
叶知秋坐在床沿,指尖轻轻碰了碰暖宝的小脚丫。她想起陆野说过的话:“秋姐,我属狼,所以要一辈子护着你和小宝,像狼护着它认定的伴侣。”
“那爸爸现在在哪里?”暖宝突然问,“星芒能找到他吗?”
房间里安静了两秒。陆沉舟合上书,望向窗外的夜空——月亮像块咬了一口的月饼,星星在云层里忽隐忽现。
“能。”他说,“你爸在星芒的眼睛里,在风的声音里,在你每声‘爸爸’里。”
暖宝似懂非懂地点头。他翻了个身,把狼崽搂进怀里,小声说:“星芒,今晚要替我守着妈妈,不要让坏人进来。”
狼崽“呜”地轻哼一声,尾巴在床尾扫出个小漩涡。
叶知秋帮暖宝掖好被角,转身时被陆沉舟拉住手腕。他的掌心还沾着暖宝的糖霜,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秋姐,去院子里坐会儿?”
院子里落了层薄雪,银杏树的枝桠在风里轻轻摇晃。陆沉舟生了堆小火,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交叠。
“今天整理仓库,”陆沉舟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找到了你俩的婚服。”
布包打开,是件大红色的旗袍——叶知秋的嫁衣,裙裾上绣着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的,是陆野花了三个月熬夜缝的。旁边是件白衬衫,袖口磨得发亮,是陆野婚礼当天穿的。
“他当时说,”陆沉舟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娶到你,是他这辈子最厉害的‘任务’。”
叶知秋指尖抚过旗袍上的针脚。她想起婚礼当天,陆野穿着租来的西装,领口却系着她亲手织的红围巾。司仪让他们交换戒指时,他突然说:“等小宝出生,我们再补办一次,我给你买真的钻戒。”
“后来呢?”陆沉舟问。
“后来……”叶知秋望着火堆,“后来他说要去漠北谈项目,走的时候说‘等我回来,给你做一辈子糖霜蛋糕’。”
陆沉舟沉默片刻。他摸出兜里的打火机,点燃根烟,却没抽,只是夹在指间:“他走的那天,我在机场堵到他。他说‘哥,帮我照顾好秋姐’,我说‘你放心’。可他还是……”
“他没怪你。”叶知秋打断他,“他临终前说,‘沉舟,别自责,我选的路,从来没后悔过’。”
陆沉舟掐灭烟。火星子在雪地里明灭,像极了陆野眼睛里的光。
“秋姐,”他说,“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血鹰峡。”他望着远处的山影,“你爸说,那里有样东西,要等你亲自看。”
叶知秋点头。她想起陆野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秋姐,去血鹰峡,在最深的岩洞里,有我和你的……”话没说完,监测仪就发出刺耳的蜂鸣。
“暖宝睡了?”陆沉舟转移话题。
“嗯。”叶知秋摸了摸口袋里的暖宝体温贴,“今天体温正常,应该没事。”
陆沉舟站起来,伸手帮她拍掉肩头的雪:“回屋吧,别冻着。”
两人并肩往屋里走,狼崽突然从暖宝的被窝里钻出来,叼着叶知秋的裤脚往院门口跑。
“狼崽怎么了?”叶知秋蹲下来。
狼崽松开嘴,用脑袋蹭她的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陆沉舟顺着它的视线望去——院门口的路灯下,站着个穿白毛衣的女人,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手里举着块糖霜蛋糕。
“妈?”叶知秋脱口而出。
陆野的母亲?不,陆野的母亲三年前就去世了。
那女人笑了,声音像春风拂过雪地:“小秋,我给你送蛋糕来了。”
叶知秋愣住。她想起陆野说过,母亲临终前说:“小秋是个好姑娘,要替我疼阿野。”可眼前的人……她长得太像陆野了,尤其是眼睛,和暖宝如出一辙的琥珀色。
“你是谁?”陆沉舟挡在她面前。
女人抬手,指尖掠过陆沉舟的手腕——那里有和陆野一模一样的血鹰图腾。
“我是陆野。”她说,“或者说,是陆野留在你身体里的那部分。”
叶知秋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暖宝出生那天,医生说:“孩子和妈妈的血型很像,像是共用了一部分血脉。”
“小宝知道吗?”陆沉舟问。
“他知道。”女人笑了,“他体内的血鹰之心,有一半是我的。”
暖宝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举着半块蛋糕:“妈妈,这个蛋糕…和爸爸做的一样甜!”
女人蹲下来,接过暖宝手里的蛋糕。她的指尖碰到暖宝的手背,两人的皮肤同时泛起淡金色的光。
“小宝,”她说,“这是爸爸给你的生日礼物,要好好收着。”
暖宝似懂非懂地点头。女人站起身,转向叶知秋:“小秋,我要走了。替我告诉阿野,我没怪他,我很高兴能成为他的妻子,能有个这么可爱的儿子。”
“等等!”叶知秋抓住她的手腕,“你是谁?你到底……”
“我是陆野的妈妈。”女人说,“也是你身体里的另一部分。”
叶知秋如遭雷击。她想起自己从小到大总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个穿白毛衣的女人,抱着她在雪地里跑,说:“小秋别怕,妈妈在。”
“妈……”她哽咽着开口。
女人摸了摸她的脸:“傻孩子,我早就在你身体里了。阿野的血里有我的,你的血里有我的,小宝的血里有我的。我们从来都没分开过。”
陆沉舟的眼眶泛红。他想起陆野临终前说的话:“哥,我好像…能感觉到妈了。”
女人转向暖宝,吻了吻他的额头:“小宝,要替妈妈照顾好爸爸和妈妈。等你长大,就知道妈妈有多爱你。”
暖宝似懂非懂地点头。女人后退两步,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像一片被风吹散的雪。
“等等!”叶知秋追上去,“我想再看看你!”
“不用看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你看到的暖宝,看到的陆沉舟,看到的每一片雪花,都是我。”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暖宝手里的蛋糕“啪”地掉在地上,奶油溅在雪地上,像朵开败的花。
叶知秋蹲下来,捡起蛋糕。她摸了摸暖宝的脸,暖宝的眼睛里还沾着泪,却笑着说:“妈妈,奶奶说她爱我。”
陆沉舟抱起暖宝:“走吧,回屋。明天带你去看爸爸的秘密。”
叶知秋跟着他们往屋里走。她抬头望向夜空,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里,星星却在天上眨着眼,像极了陆野的眼睛。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混着雪的清冷。她知道,有些爱永远不会消失,它会变成孩子的笑容,变成家人的陪伴,变成每一个平凡却温暖的夜晚,永远陪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