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这一个月,道场内部是如何风云变色,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
“风声鹤唳之时,你们竟还敢顶风作案!”她阴沉沉的目光直射乔永廉和乔真年,“乔家,不愧是那个乔家!”
乔永廉与乔真年被她话语中的讥讽刺得面色难看,却无法反驳,只能沉默。
“想要我出手,可以。”
乔燕青见他们不语,话语陡然一转。
“但家族,总不能空口白牙,一点诚意都没有吧?”
乔真年见她口风松动,立刻表态:“这是自然。家族绝不会让你白白出力。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家族定会全力配合。”
乔永廉试探着说:“家族会严肃处置一批办事不力、胆大妄为的人。你看……”
见乔燕青神色依旧冷漠,他眼神闪过一丝肉疼,又说道:“这次所售货物利润,我们愿分出三成给你,你放心,家族绝不会让你白忙一场。”
他指的“处置一批人”,自然是包括当初力主将乔燕青嫁给孙家的那几位,这在他看来已是极大的让步和诚意。
乔燕青闻言,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五叔,七叔公,你们是觉得我乔燕青还是当年那个可以被随意打发的闺阁女子,还是认为我如今的地位,就值这点?”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不够。还不够!”
她要的是那些蝇头小利和几个无关紧要的弃子吗?要哪有什么用!
她要的是权力!是掌握自身命运的权力!是能助力她往上爬的权力!
既然要保下乔家这艘船,那这艘船的舵,就必须握在她乔燕青手里!
否则,今日能将她推出来顶雷,明日就能为了别的利益再次将她卖掉。
“那……你想要多少?”乔永廉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乔燕青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石破天惊:“我要家主之位。还有,此番以及日后所有相关利益的七成。”
“什么?!”
“胡闹!”
乔永廉和乔真年几乎同时失声。
乔永廉急道:“家主之位岂是儿戏?自古哪有女子继承家主的道理。我乔氏一族绵延百年,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这……这成何体统!”
“再说这七成利?你这是要掏空家族吗?”
乔真年也沉着脸:“燕青,你的能力我们知晓,但家主之位涉及家族根基与未来,这绝非小事,需从长计议。”
“根基?”乔燕青缓缓站起身,气势逼人,“五叔,七叔公,你们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现在,乔家的根基不是你!”乔燕青一一指着两人,“不是他!”
“也不是我那昏庸无能的老父亲!”
“是我!”她指着自己,“只有我才能保住乔家!”
“是守着那些腐朽的规矩一起死,还是把乔家的未来交给我,搏一条生路?你们选!”
乔真年被她堵得面色涨红,却又无力反驳,只能讷讷道:“此……此事关系重大,非我二人所能决定,需……需召集族老会议商讨……”
“商讨?”乔燕青不耐烦的打断,“七叔公,你觉得道场会给你们时间慢悠悠地商讨?”
“现在是我在给你们选择,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两条路。要么,按我说的做,乔家或许伤筋动骨,但还能保住元气,未来有我执掌,未必不能东山再起。要么……”
她目光森寒地扫过两人。
“大家就一起等着,看看这艘破船,是怎么带着所有人,一起沉没!”
“我乔燕青能从一个弃子爬到今天,就算没了乔家,也不过是回到原点再拼一次。而你们……输得起吗?”
她坐回主位,微微歪头,语气轻飘飘,却重若千钧。
“时间不多了。究竟怎么选,看你们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乔永廉和乔真年脸色十分难看。
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乔燕青,他们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曾经可以任由他们摆布的侄女、孙女,早已羽翼丰满,并且,心狠手辣,不输于他们任何一人。
良久,乔真年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浑浊的老眼闭上,最终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好,我们这就召集族老。”
乔永廉猛地看向他,张了张嘴,却在乔燕青冰冷的目光逼视下,将所有反对的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气。
乔燕青脸上并无喜色,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淡漠。
“尽快。我没有太多耐心。”
她起身,径直走向门外。
与此同时,白玉京内。
张赴晓简明扼要地汇报了神殿对其他几起贪墨案的处理进展。
张潇一静静听着,指尖那抹殷红时缓时急地滑动。
“知道了,继续跟进。”
待张赴晓离开,她便起身,打算等会去新兵营看看。
换了一身迷彩军装,她身影如一片轻羽,从白玉京的高台翩然坠下,猎猎风声掠过耳畔。
根据道场颁布的《招兵新则》,如今入伍条件愈发严苛,首要一条便是“祖上三代无犯罪记录,家风清正”。
原本对投军嗤之以鼻,认为有辱斯文的乡绅士绅,在得知道场军队远超寻常官军的优厚待遇,纷纷意动。
没想到,道场第三次大规模统一招兵时,便祭出了这道“政审”。
许多家中曾有人命官司或有欺压乡里劣迹的子弟,毫不留情地被刷了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流失。
新兵营设在曙光山谷东侧的山区里。
张潇一悄然落在营区边缘的高地上,目光投向那片巨大的操练场。
此刻,场上正进行着新兵入伍的第一项仪式。
数千名刚换上崭新军装的新兵,排成整齐的方阵,鸦雀无声。
他们面前,摆放着一排排简陋的木凳,以及手持剃刀的老兵。
“入伍第一项就是从‘头’开始!”
一名面色冷峻的教官声音通过铁皮喇叭,回荡在操场上空。
“斩断烦恼丝,亦是与过去孱弱、迂腐的自己决裂!自今日起,尔等不分出身,不论过往,皆是道场军人,只有一个身份,只有一个信念。”
“所有都有,坐!”命令下达,新兵们依次坐上木凳。
锋利的剃刀贴上头皮,伴随着细微的“滋滋”声,一绺绺或黑或黄的发丝纷纷落下,露出底下青涩的头皮。
有人紧闭双眼,嘴唇紧抿,似有不舍;有人则昂着头,目光坚定,任由发丝飘落。
张潇一静静地看着。
她记得最初推行此令时遇到的阻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在这个时代根深蒂固。
是她,率先坐在了校场上,亲手剪断了及腰的长发。
随后,白佑洺、雷英、赵屠花……所有将领,无论女男,皆以一头利落寸头示人。
上行下效,阻力才渐渐化为认同。
她如今的头发也仅是刚过下颌,清爽利落。
剃度完毕,新兵们顶着极短的寸头,领取了统一的装备,然后被引到一旁的长桌前。
桌上,摆放着笔墨和特制的信纸。
“第二项,写家书!”教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上几分的沉重。
“此非普通家书,或许是尔等留给家人的最后话语。”
“战场无情,刀枪无眼。穿上这身军装,就意味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拿起笔,给你们的父母、妻儿,或是任何你们牵挂的人,留下你们最想说的话。”
“若有不幸,此信,便是遗书,将由道场送至你们指定之人手中!”
场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方才还因剃头而有些躁动的新兵们,此刻都沉默下来。
有人拿起笔,手微微颤抖。
有人凝眉思索,久久未能落笔。
更有人,眼眶已然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
一笔一划,写下对父母的牵挂,对妻儿的嘱托,对未来的期许,亦或是决绝的告别。
张潇一的目光掠过那些年轻而认真的脸庞。
这不仅仅是一封遗书,更是一场直抵内心的洗礼,让这些新兵在踏入军营的第一天,就直面军人的责任与可能的牺牲。
她看到一个男子,写了几行便用力抹了把眼睛,然后继续埋头疾书。
看到一个面容尚带稚气的少年,将胸前一枚小小的护身符取下,小心翼翼地包进信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