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潇一而言,现在最要紧的是眼下的救援。
寒风卷起雪沫,天地为笔作白,勾勒出疾行队伍的身影,雪白的不仅是山川草木,还有将士们的眉发。
“当真不需要我等替你们挡风遮雪?”澜三在空中扭动身躯,紫色的竖瞳望向在在雪中策马疾驰的战士们,再次问道。
它周身环绕灵光,风雪从身躯两侧轻易划开。
为首的女子脸颊冻的通红,眉毛上结满冰霜,她呼出一口白气,紧握缰绳,目光异常坚定。
“灵族姐妹的好意,我等心领了。可若连这点风雪都要倚仗诸位,那要我等将士有何用?我们还有什么颜面立足于道场。”
她猛的提高嗓音,问了一句。
“姐妹弟兄们,你们可愿意让灵族伙伴们替我们挡风遮雪吗?”
“不愿!”身后数百骑齐声怒吼,声浪竟一时压过了风啸。
“我等不是废物!”又是一声呐喊,带着血气。
众人虽在马背上俯着身子前行,但骨子里的硬气却是风雪挡不住的。
“你瞧!”蒋稆凌厉的眉眼含笑,“这点风雪算得了什么,你们的力量该用在紧要关头,等到了地头,麻烦你们的地方多的去了。”
澜三竖瞳一动不动的望向顶风冒雪的众人,终于不再坚持,点了点巨大的头颅。
“好。那我们先行一步,为你们廓清前路。”
蒋稆重重点头:“有劳!”
道场距离西乡最近的驻军正在汉江一带正执行洪灾救援任务,在接到急令后,当即派遣一部分人分作两路。
由宋州司带领五百人作为先遣队,登上来时运送物资的云梭,从天空出发。
另有天鹏、金风彪等大型飞行灵兽相随,承载着将士及一批擅长搜救的灵兽,率先赶往西乡。
蒋稆所率这一部则策马疾行,带着部分灵兽清理路上障碍,方便后续通行。
数头石牙猪在前面跑的地动山摇,轰隆隆的开道,它们庞大的身躯和掌控泥土的天赋,轻易推开滑落的碎石,疏通道路,重新筑成新路。
澜霆冰蛟则低空游弋,遇到积雪堆积的地方,便化成水汽升天,又将过于湿滑的泥泞路段迅速冻结硬化,为后续人马开辟相对安全的通道。
西乡县。
空中,当云梭破开铅灰色的云层,缓缓降低高度,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山体撕裂的痕迹触目惊心,泥石流冲毁了大片耕地田舍,许多地方被灰黑色泥浆与积雪混合覆盖。
“降落!寻找开阔稳固之地,建立临时营地。”宋州司高声下令。
很快斥候探索,一处地势开阔平缓,未被波及的地区被选定。
云梭与飞行灵兽依次降落,战士们动作迅捷地跃下,顶着寒风,从云梭和灵兽背负的货囊中取出营帐、建材与物资。
在土系灵兽的帮助下一个临时营地的雏形快速显现。
另外一部分兵士与灵兽未做停歇,立即投入搜救。
“玄水小队,散开,感知生命气息!”一名队长喝道。
数条玄水飞蛇立刻四散开了,它们细长的身躯在空中灵活摆动,分叉的蛇信不断吞吐,捕捉着空气中的生命气息与血腥味。
“啸月一队,分组跟进,发现迹象立刻示警。”
通体银灰的巨狼们低吼应命,带着搭档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它们的嗅觉同样出众,更擅长在复杂地形中快速穿梭。
“圣光一队,在天巡视,以防邪祟捣乱。”
数头圣光天骧则踏空而行,背上的骑士目光如炬,扫视着下方大片区域,寻找任何可能的人迹或异动。
当蒋稆等人抵达指定区域时,将士们几乎成了雪人,脸颊手耳尽是红艳艳,然而却无人抱怨,稍作休整也加入救援队伍中。
“这里,下方有微弱生命反应!”一条玄水飞蛇突然在一处被大量泥土碎石掩埋的山谷斜坡上空盘旋嘶鸣。
附近的战士骑着石牙猪立刻奔袭而至。
“快!疏通这里!小心些!”
石牙猪操控泥土,战士们迅速拼装好担架。很快,一只沾满泥污、微微颤抖的手从缝隙中露了出来。
“还有人活着!”战士们惊喜。
石牙猪更是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给里面人造成二次伤害。
战士们将那人从泥石碎木中完全抬出,安置在担架上。
那人满面血污与泥泞,气息微弱,眼皮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朦胧的视线望向围拢过来的身影。
“你…你们是……”他声音嘶哑微弱,几乎难以辨认。
走在担架前头的田庚连忙俯身,坚定道:“老乡莫怕,我们是神尊的人,救你来了!”
那人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强撑着一口气,嘴唇嗫嚅连说了三声:“好…好…好……”
话音未落,头一歪,便彻底昏死过去。
田庚心头一紧,急忙伸手探其鼻息,感受到微弱的热气,才稍稍松了口气。
“快!送医帐,小心抬稳!”他哑着嗓子催促,一行人加快脚步,在积雪泥泞中艰难行走,迅速地奔向临时设立的救治点。
这样的场景,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不断上演。
有的地方挖掘后,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但更多的,面对的是泥石下默无一声的遗体。
“这边有发现!有哭声,很微弱。”一名战士声音嘶哑不成样子,依旧大声喊道,“快来救人!”
附近的小队立刻循声聚集过去。
那是一片几乎被完全冲垮的土屋废墟,只有几根梁木和一个倾倒的柜子,勉强支撑起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
石牙猪小心翼翼地操控泥土将外围的碎土和杂物移到一边,战士们随后飞快地清理。
随着障碍物被清除,眼前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人瞬间红了眼眶,喉头哽咽。
年轻的母亲跪在最下方,身体早已冰冷僵硬,她弓起脊背承受着柜子的重压,双手撑在地上陷入土里,却紧紧护着身下的孩子。
“娘!”三四岁的孩子哭声已经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小小的身体紧紧贴在母亲怀抱里,试图用自己身体温暖母亲。
她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那婴孩倒是安静,只是小脸冻得发青。
母亲的后背被碎石和断木划得血肉模糊,凝固的暗红色与泥污混杂在一起。但她用身体撑起的那个小小空间,却成了孩子们最后的诺亚方舟。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听得见风雪呼啸而过。
一名年轻战士再也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灰,砸落在雪地上。
为首的人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鼻间的酸楚,转头怒吼。
“军医!军医死哪去了?!快来救人!”
“来了!来了!”军医背着药箱飞奔过来。
“快…快把大嫂…请出来…小心些…别惊了孩子……”
战士们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当母亲的遗体被缓缓移开,小孩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吓得猛地一哆嗦,发出剧烈的咳嗽和呜咽。
一名女兵迅速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袄,温热的衣服将孩子连同她怀里的婴儿紧紧裹住。
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安抚曲,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襁褓中的婴儿被温暖包裹,小嘴微微动了动。
生命在此刻显得如此脆弱,却又这般坚韧。
每当遇到幸存者,随军的军医便会立刻上前进行初步救治,喂服回春丹吊住性命,处理简单外伤,然后由救援人员用担架迅速抬往已然成形的营地。
营地里,更大的帐篷已被设立起来,作为临时治疗中心。先期抵达的几位大夫和捣药兔在其中忙碌不休,为不断送来的伤者进行更细致的救治,热水、烈酒、纱布、药材不断送入。
风雪未有停歇之意,天色愈发晦暗,救援的脚步未曾停歇,早一步就能多救一人。火把与光轮蒲公英被点亮,在昏暗中勾勒出忙碌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