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含笑应道,“魏家已经发了请帖,明日定当前往。”
张梁望了望渐渐西沉的落日,道:“既如此,明日便在魏府恭候大驾。天色不早,我先送子佩兄回城。”
别过程昱与牵招,张梁特地去找了赵雷与赵云几人,“赵兄弟,夏侯兄弟,你们最近好好操演,过些时日,等关羽典韦几人带队回来,咱们来一次大比。”
又喊了一声躲在三人身后的裴元绍,“老裴,你也一样,要是被淘汰了,就回村里去养猪。”
“诺!”赵雷、赵云与夏侯兰昂首挺胸,战意十足,裴元绍却是一缩脖子,唯唯诺诺。
蔡珂、张梁、魏超三人齐头并辔一起回城,先去县牙接了蔡邕,一同前往魏府。魏家早已备好晚宴,顺道留了张梁一同吃晚饭。张梁推辞不过,便请了一名仆人前往家中告知兄嫂自己晚归。
席上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晚上已经没有人再被酒水呛到。散席后,众宾客各自回了客房休息,蔡邕眉间隐有忧色,似乎心事重重。
张梁正准备告辞回家,却被魏老爷子留了下来。
老爷子将蔡邕、魏柏与张梁带进书房,屏退了左右,却让魏超在门外看守。
“魏公,长辈议事,我一个小辈在此恐有不便?”张梁谦辞道。
“三郎,你且留下。”魏老爷子温言道,“你素来多有主见,或可参详一二。”说罢转向蔡邕:“伯喈,此间已无外人,有话但说无妨。”
蔡邕沉吟良久,方才沉声道出缘由:“蔡某此来曲阳,实为托孤。”
他面色凝重,继续说道:“去岁八月,我军败于鲜卑檀石槐,夏育、田晏与臧旻三将折损三万余骑;今年正月,交趾乌浒蛮联合九真与日南蛮人反叛;梁龙又与南海太守孔芝反叛;至今叛乱未平,生灵涂炭。”
“经我多方查证,现已查明败军之由。实因太尉张颢勾结宦官,贪墨军资,以致兵甲朽坏、粮饷不继。吾欲上表弹劾其罪,然……”
他语声渐沉,“然京师险恶,宦官权臣耳目遍布。只恐奏表弹章一发,便会被其报复,祸延妻孥。故借此良机,不远千里,送家眷至此,以求无后顾之忧。”
魏老爷子闻言色变,扼腕劝道:“伯喈何必如此!朝中衮衮诸公,位列公卿者,对此尚且噤若寒蝉,你不过一介议郎,何必行此以卵击石之事?”
魏柏亦劝:“父亲所言极是。蔡公文才清名,天下共知。然世事如棋,宦官与士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宜缓图不宜急进。若同时开罪两方,恐招致不测啊!”
蔡邕却慨然摇头,语气坚决:“诸君好意,邕心领之。如今官僚贪腐,奸佞祸国,致将士枉死、百姓流离,邕岂能坐视?”
话说到这,他声音微颤,“唯放心不下家中妻小…珂儿虽已及冠,却不谙世事;琰儿年幼,更需人照拂……”
张梁一直静静听着,此时才开口说道,“蔡公高义,梁深为敬佩。然诚如魏公所言,朝中重臣尚不敢言,独蔡公挺身而出,恐非明智。肃清贪腐固然紧要,亦当徐图之,谋定而后动。”
蔡邕听张梁相劝,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此语出自三郎之口,吾心甚慰。我年逾不惑,若任由奸佞祸国而缄默不言,心中块垒难消。如今陛下已在西园卖官求财,朝政糜烂已不堪言。吾意已决,不必再劝。纵斧钺加身,亦不敢惜身忘义!
魏老爷子见他志不可移,于是正色道,“伯喈既执意而行,老夫便在城中安排一处宅邸,家眷可留居曲阳,不必随你回京犯险。曲阳有老夫照拂,必保无虞。老夫也会修书故交,尽力周旋,保全伯喈性命。若真遭遇流放,曲阳虽僻,亦有安居之所。”
张梁在系统里查询了一下,蔡邕可是惨得很,上书之后不出一个月就被联手打压,流放去了朔方,幸好第二年遇到大赦天下,若是如老爷子所说,让他的家眷留在曲阳,等到明年大赦之后,想必他也会过来。届时曲阳文风之盛,恐怕不下于郑学与孔学,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室中烛火摇曳,映照众人的面容。蔡邕望向魏老爷子,眼中满是感激,深深一揖:“如此…便多谢魏公了。”
魏老爷子摆摆手,“老夫已老,早失了当年锐气,但也不能见仁人志士蒙难。子佩在曲阳,有三郎与超儿为伴,必不落于人后。”
魏柏也附和,“蔡兄,令郎随超儿与三郎日日学习,令爱我也会让拙荆时时照看,你请嫂夫人安心便是。”
蔡邕颔首:“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有二位贤侄相伴,吾心甚安。”
此时,张梁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他想到蔡邕洛阳家中那些珍贵的藏书与着作。若他按照历史惯性遭到流放,这些典籍难免散佚遗失。若能由自己接手,先作誊抄留存,再将原件回收系统,既能保全文化传承,又能充实自己的系统账户,实为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他于是拱手一礼,从容言道:“蔡公,今日与子佩兄同往校场,见其已能开弓中的。假以时日,必成文武兼修之才。”
顿了顿,张梁又道:“上回朝廷巡行使至冀州察访疫情时,经田先生引荐,有幸得识中常侍吕强,此人忠君体国,蔡公若返洛阳,若能请吕常侍从中斡旋,或可稍缓局势。”
蔡邕捻须思索道,“吕常侍?此人素有清正刚直之名,确与寻常宦官不同,不似张让赵忠那群阉党。若得他从中转圜,自是再好不过。”他语带了然,微微一笑:“上月他自冀州返京后,向陛下进献了不少新奇之物,想必就是出自贤侄之手吧?”
沉吟片刻,蔡邕压低声音道:“既如此,吾欲将家中藏书与亲近部曲陆续迁至曲阳,以防不测。”
张梁心中暗喜,面上却郑重应道:“蔡公放心。小子在邯郸尚留有百余名精干义兵,协助州郡剿灭匪患,皆是以一当十的勇武之士,定能妥善护卫典籍部曲周全。”
他所说的正是关羽、典韦与张合所率的那支义兵,此刻正在邯郸,距洛阳仅隔三郡之地,调动起来也是方便。
魏老爷子闻言颔首笑道:“甚好。既然如此,待老夫修书数封,由伯喈你代为转交京中故旧。若有回音,可让车队一并带回。”
蔡邕眉头舒展,郁积已久的心事已了,语气也轻松不少,“蔡某之虑已得周全,不如说说魏家之喜事。我在洛阳时便已风闻,魏兄或将出任冀州刺史了。”
魏柏接口,却略显沉重,“此事说来,还是多亏了三郎。此次司隶突发瘟疫,流民涌入冀州,沿途各郡因防疫不力,致使魏郡、赵国、清河与钜鹿四地伤亡惨重。”
他稍作停顿,语气转为沉稳:“上次朝廷巡行时就已有风声。就在伯喈兄你前来曲阳途中,朝中终于有了决议--四郡太守与国相皆去职待参,连刺史公孙度也因督察不力、更兼朝中失势,被贬为代郡太守。”
魏柏看向魏老爷子,继续道:“朝廷已暂命我接掌冀州刺史一职,侄儿魏趞则将出任钜鹿太守。不过依汉制,官员不得于本籍任职,此番任命恐仍属权宜之计,日后应有调整。”
蔡邕闻言笑道:“如此,当真是双喜临门,恭喜魏公与魏兄了!”
魏老爷子笑道,“公孙琙过世后,刺史公孙度在朝中无人庇荫。此番即便不是他应对疫情失策,只怕也难保刺史之位。子乔任冀州别驾已经多年,右迁刺史也是顺理成章。至于异地为官一事,冀州刺史之职,无须担心,唯有趞儿任钜鹿太守之事,需要打点一二。”
张梁在一旁暗暗心惊。这群古人城府当真深不可测,冀州刺史的人事更迭,省部级这么高的职位,竟被他们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想来此前老爷子神神秘秘,怕不就是说的这一回事。
若换了自己做到一州刺史,只怕早已喜形于色,放屁都是飘的。哪里能像他们这般泰然处之,世家大族的底蕴,果然非同一般,自己这般草根完全不能比。
老爷子转向张梁道:“三郎,我已与各方说定,你家两位兄长——张角将接任曲阳县令,张宝职位不变,县丞之位由田丰担任。此事前几日已与你大兄通过气,如今既成定局,你回去后可让他们早作准备。”
张梁拱手相谢:“谢魏公提携,小子代两位兄长谢过。”
魏老爷子含笑颔首,语气温和,“明日之后,魏张两家既结盟好,便当如一家之亲,三郎不必过于拘礼。”
魏柏说道,“伯喈兄与我不日都需赴洛阳公干,三郎你不妨多备些玻璃宝镜,待我述职之时正好进献给天子,以彰曲阳精工之巧,先于御前扬名。贤侄或可命工坊管事一同前往,于京师择址设肆,专营曲阳所出之物。如此既能显我乡梓工艺之精,亦可广开利源,惠及四方。”
张梁恭声应道:“世叔所言甚是!小侄早有此意。洛阳乃帝京重地,冠盖云集,玻璃明镜、太平甘露、留侯纸等物,必为公卿贵胄所重。此次进京,定当多带得力人手,于京城开设商铺,以弘我曲阳之物产。”
蔡邕亦颔首称许:“三郎所制留侯纸质地上乘,太平甘露清冽甘醇,尤以那玻璃宝镜最为神奇,映照毫发,明晰如鉴。然京师之地,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行事须得谨慎,当寻京中可靠之人一同经营,以免有小人见利起意从中作梗。我在京师尚有不少同僚,可为你引荐几位清正可靠的世家子弟,以为奥援。”
魏老爷子抚须笑道:“老夫明日所修书信之诸公,皆乃魏氏世交,你抵京后可持书拜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