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闻言,抚须道:“三郎所虑,正合我意。此事我已有计较,月前,我便已修书,遣快马分送冀州浮阳与青州北海、东莱郡的几位故交。”
“浮阳船匠虽众,却多擅造河船,平底短楫,恐难抵海上风浪,易有倾覆之险。”田丰细细分说道,“青州临海,州中诸县谙熟海船制法。北海管氏世代经营海运,精通造船之术,所造之船龙骨深峻,能抗风浪波涛,最宜远海航行。
“管氏已有回信,表示近日便将遣人前来曲阳,面议造船诸事。此外,东莱郡曲成、黄县设有官营船坞,规制宏大,只要预付定钱,即可开工营造。”
张梁心中安定不少。远航所需的船只这一最大难题,已被田丰未雨绸缪化解了大半,眼下只等资金与兵员到位。
他在系统中查询过海船兑换积分,纯木战船所需积分巨大,兑换多了有些不合算。而铁甲战舰在此时出现,又太过惊世骇俗,只怕自己还没出海,就被汉庭下诏征用了,因此这头一批船只只能外购或自建,南下出口海贸倒是可以考虑兑换系统船只。
“如此一来,”张梁筹算道,“只待工坊生丝变现,即可拨款营建船队。眼下曲阳已有两千义兵,初具规模。至于熟练水手,或可请管氏训练,或从往来商队中重金礼聘,加以操练。”
然而程昱却摇了摇头,声音沉毅:“两千义兵,远远不够!此去乃为犁庭扫穴,毕其功于一役,纵然谋划了三路并进,亦需做最万全的准备。须知,远征不易,回师之时--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田丰沉吟片刻,捋须道:“三韩诸部虽貌合神离,其实力也不容小觑。据闻马韩拥兵两万余,辰韩、弁韩亦各据万余之众。
若征调其四成兵力,可得一万五千之数。然其本土留守之兵仍不下三万。仅凭两千义兵,纵有坚甲利刃,亦恐难以驾驭……依丰之见,非有万人精锐不可掌控大局。”
程昱颔首道:“一万精兵,足矣。征讨高句丽时,正好借刀杀人,借战事消耗三韩兵力半数乃至七成。待平定高句丽后,便可行分化之策:择其怯懦畏威者收服,对其心怀怨望者打压,遇有桀骜不驯者--立地镇杀!
回师之际,先将已收服者的家眷亲族暗中接出,严加控制;再于庆功宴上发难,尽诛其各部首领,使群龙无首;而后以归顺者统领其众,并以我义兵压阵,清剿抵抗势力。如此,一万精兵,足定大局。”
牵招闻言,不禁追问:“若那些归顺者日后心生反叛,又当如何?是否也按高于车轮者……’”
张梁见沮授二人面露凝重,唯恐这两位内政大才被得扛着火车跑路,当即抬手止住牵招的话头,正色道:“三韩自武帝时起便遣使朝贡,与高句丽截然不同。若能真心归化,便是我大汉子民,不可妄加屠戮。然其终究非中原子弟,可暂视为二等汉民,我心中已有安置之策。”
沮授见张梁言语中留有仁恕之意,神色稍缓,问道:“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安置?”
张梁取过一张大纸铺于案上,执笔勾勒。寥寥数笔,渤海、黄海沿岸的疆域形势已跃然纸上。
田丰一见,惊异道:“此乃青、冀、幽三州临海舆图!三郎从何得知如此详尽?”
张梁并未直接回答,只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运笔如墨。他在图上标注数处进军箭头,解释道:“我义兵可沿大河而下,自青州借道出海,于三韩登陆。而后分兵两路:一路率部分三韩兵马自陆路北上;另一路沿海岸北进,于玄菟郡登陆,就地打造攻城器械。”
“待人马齐备、时机成熟后,先令扶余、沃沮部出击,吸引高句丽主力北调。幽州兵马与我曲阳义兵则稳步推进,三韩军负责沿途攻城。最终三军会师丸都城下,合力破城,克定之后即可回师。”
接着,他提起笔在半岛南部勾出太白山脉与小白山脉的走向,说道,“三韩之间,被此二山相隔,本就不易联动。我等正可借此天堑,逐个击破分而治之。万余义兵,足矣。”
最后,他的笔锋转向半岛南端外的几座大岛:“乐浪海中有倭国。昔日光武帝时,倭国曾遣使朝贡,受赐封为汉委奴国。其地土地肥沃,其民却不知耕种之法,自古以来,此地便是我汉土。我计划将归附的三韩之民迁居于此,为大汉开疆拓土。日后若成,免不了为他们表上一功!”
田丰抚须沉吟,仍在权衡此策的可行性。
程昱却目光锐利地看向半岛,冷声道:“何须如此麻烦?回师之时,不如兵分两路:命陆路大军裹挟辰、弁二韩之兵攻打马韩;同时令海路兵马驱使马韩残部进攻辰、弁二韩。如此,三韩内斗,自相残杀,可不费我一兵一卒而定乾坤。”
“至于委奴国,其地肥沃却不知耕种,此乃天赐之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此言一出,就算是车轮怪牵招,都不禁打了个寒噤--此计若行,三韩境内必将血流成河,十不存一。
不待沮授反对,田丰已率先开口:“仲德!杀心何以如此之重?三韩历来朝贡,恭顺有加,非高句丽那般狂悖无知。依我看,三郎之策怀柔并济,命其迁居开垦倭国,方为上策!”
沮授也立即附和:“三韩乃苦寒之地,若依仲德之计尽行诛灭,难道日后还要迁徙我汉家子弟去那荒芜之地实边不成?”
程昱闻言,也觉得刚才所说的策略过于狠辣,借低头饮茶遮掩自己的尴尬,不再多言。
张梁说道:“平辽之策,事关重大,非一日可决。距离明年出征时间还久,具体方略,容日后细细斟酌不迟。”
他转向程昱,温言道:“程先生,今日天色已晚,这算经难题,不若留待明日再互相映证,您看如何?”
程昱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半昏不暗,也只能点点头。
此时,沮授却另起话头,问道:“张公子,我见青藜书社与东观书斋内,皆陈列着一册诗文集子,署名‘在岳之阳’。听元皓言,此乃公子化名?”
张梁含笑承认:“正是在下闲暇戏笔,让沮先生见笑了。”
沮授正色道:“指教不敢当。集中颇多忠君报国、体恤民生之言,可见公子胸怀。授因此想冒昧劝勉一句,为人处世,当以仁德为本,广行教化,方是长治久安之道。万不可…效仿仲德之酷烈。”说罢,目光似无意间扫过程昱。
程昱顿时放下茶盏,佯怒道:“公与!你劝勉张公子便劝勉,为何又攀扯于我?”
田丰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公与兄并无指摘之意,仲德晚些时候多喝几杯,消消气。”
关于平辽战略的激烈争论,最终在这略带调侃的氛围中缓和下来,话题也逐渐转向文教之事。
……
喝了半肚茶水,时间已近黄昏。
张梁让裴元绍通知家中不必准备他的晚饭,随即在书社一楼设宴款待众人。
菜肴虽然不是山珍海味,却也十分精致,都是后世的经典菜式,席间更备有醇酒。众人经过一番激烈辩论,早已腹中空空,此刻皆放怀畅饮,纵论天下,气氛融洽热烈。
吃饱喝足,裴元绍帮着撤下了残羹剩炙,重新上了茶水。
程昱率先道:“欲成大事,不可流于空谈,当脚踏实地。明日一早,我便在城中张贴告示,选拔新附流民充入义兵,严加操练,先募三千,以凑足五千之数。”
牵招闻言,眼中放光,立刻抱拳应和,跃跃欲试。
张梁道,“招兵条文中,可以注明,受训期间一日三餐,每日皆有一顿肉食,入伍者家中可在我张氏工坊中优先领取新式农具,保管误不了农时。”
田丰毕竟还是城中的属员,关心农事,当即问道,“三郎你说的新式农具,不知何时可以问世?”
张梁道,“我已命人加紧打造,明日即可见到实物。”他早已将曲辕犁和筒车等图纸交给了联合工坊,这一次他准备将系统中能提升效率的农具,多兑换一些出来,毕竟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沮授与沮宗兄弟则对曲阳的规划建设更感兴趣。沮授向张梁拱手道:“筑城安民、大兴文教,发展经济,乃是曲阳立身之本,亦是长治久安之基。明日我兄弟二人想先细细巡视城中各处。两家书社已令人叹服,明日还想请公子安排,容我等观摩一番医馆与工坊,不知是否方便?”
张梁欣然应允,答应次日一早便派得力管事前往谒舍等候,为他们引路讲解。
此时,窗外传来阵阵梆子声,宵禁将至。张梁与田丰起身,将一行人送至城南谒舍安顿休息,随后,又将田丰送回县衙。
回到东观书斋二楼,张梁独自坐在灯下,就着灯火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