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木匠工坊转了一圈,初步组装好的家具底部角落里,都能看到压制的圆形商标图案。图案使用钢印压制,外围是两道圆形圈印,圆圈之间,是十道云纹图案,九为极数十为圆满。内圈之中,是一个等边三角形,三角形框内,是方正严谨的楷体“太平号”。
伸手在商标附近敲了敲,发出的声音明显比其他地方要沉闷,张梁笑了。
纵然有“太平号”的商标底款,别人要复制或者仿造,他也没办法,交通不便,维权半径有限,势单力孤,维权力度也有限。他只能防范人家碰瓷,于是他让工匠在商标附近开暗槽,槽中封入一枚带序号的铜板,再用生漆填满暗槽。开槽位置因为狭缝共振效应,形成类似吸音板的效果,填漆后会减弱高频振动,使声音趋向沉闷。
查看了一下工坊的台账,每一样家具无论大小,都登记在册,独轮车也已经造出数十辆。张梁满意地点点头。与工坊主事老王头交代,明天安排人将已经完成髹涂的家具全都运去曲阳,为城里的铺面开业做准备。
宿舍区还是木棚搭建,不是长久之计,张梁看着宿舍想起了自家的土坯房,眼下有了钱,似乎也该换换了。
汉代建筑以版筑与土坯砖为主,大户人家多用木版筑夯土墙,平民用土坯砖,屋顶盖瓦遮雨,由于强度不足,因此墙体都比较厚实,一般在半米以上,至于更穷苦一些的,就是眼前的木棚草顶。
将砖木结构的客户群体培养起来,这个盘子很大。有人去荒岛看到所有人都不穿鞋,有人看到所有人将来都会穿鞋。
烧砖得用煤炭火力才强,煤矿要一个,炼铁炼钢得用焦炭,再筹备一个焦化厂,张梁记得有个井陉矿,但是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回头问问系统。
汉代人已经开始利用煤炭,煤被应用于冶铁铸造,还创造了煤粉中掺黄土制成煤饼,有效解决了煤炭燃烧后的碳渣问题。
不少贵族将煤粉造型,加工为“兽炭”,用于温酒取暖,由于含硫量的问题得不到处理,后来改为使用木炭粉压制。因为冬季烧煤,导致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事件也屡有发生。
张梁准备开砖窑,烧制红砖与青砖,挖土制砖,建窑烧制,直至转运砖头,每个环节需要的人都不在少数,这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可以安置不少太平道教众。
从工棚宿舍里走出一人,赤裸着上身,入眼身上到处都是红色斑块。
张梁见状有些吃惊,这莫非是一波瘟疫还未平息,一波麻风病又来侵袭,正准备去找管事打听,裴元绍出声说道,“三郎,这人是被生漆给咬了,生了漆疮。”
被生漆咬了,生了漆疮,那不就是生漆过敏,张梁折返回木匠工坊,找到管事老王头。
“王伯,我见到棚舍里有人被生漆咬了,有没有用药?”
“主家,那些被生漆咬了的人,都是学徒,我让他们回去歇几天,等漆疮消了再来。”管事老王头漫不经心地说。
“王伯,咱们工坊里没有人因为漆疮出事吧?!”张梁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是一点没把学徒的人身安全放在心上。
“没事没事,主家。刚开始学髹漆,十个有八个都要被生漆咬,多长几次漆疮以后就不怕了,咱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若是有人被生漆咬几口就出事,那也是命不好,有钱都没命挣。”
张梁不清楚生漆过敏的症状,但他知道轻度过敏轻症可以自愈,如果严重过敏会导致喉头水肿、呼吸困难,严重者会过敏性休克,随时会寄。
他家养了猫,小外甥过来的时候就过敏了,眼睛肿到睁不开,呼吸急促,大半夜的去医院输液。
我勒个强行人体脱敏法,严重过敏的噶了还怪他命不好,有钱挣不着。难怪后世欧美人吃个花生要死要活,我们随便吃五仁月饼都不怕。
“王伯,现在工棚里有多少人生了漆疮,你把工坊里生过漆疮,已经恢复的学徒工叫过来我看一看。”
老王头觉得张梁有些小题大做了,区区漆疮,工坊里谁没生过,这不都好好的,就难受几天而已。
不多时,十来个年轻学徒一字排开站在张梁跟前,张梁打量了一圈,脸上都有深色斑块,有几个疤痕结着痂还没掉。
“脱了上衣给我瞧瞧。”张梁想看看是否和刚才见到的那人一样。
今天风不大,春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有几分暖意,但是衣服脱下,几个瘦弱的学徒禁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张梁前后端详了一圈,果不其然,前胸后背都有大片的瘢痕和伤疤。
“都穿上吧,我有一些问题要问问你们。”张梁取出纸笔,等众人穿上衣服便开始记录。
十来名学徒工症状各不相同,但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一开始,接触生漆的皮肤出现红斑,并瘙痒难耐,会忍不住去抓挠。这也是面部与身体皮肤出现瘢痕与伤疤的原因。
有人两三天后就恢复了正常,有人进入下一阶段。
第二阶段?,红斑区开始出现疹子与?水疱,依旧瘙痒难耐,挠破之后水液流出,恢复后会?结痂?。张梁想起前胸后背那大片伤疤,不禁觉得浑身都刺挠,痒得很。
最严重的是第三种,正是刚才他与裴元绍见到的那人,他还在工棚里,没有过来。
张梁让这群学徒先回去忙活,他过去找了那名最严重的学徒。
刚才隔得远,没有看清楚,只注意到身上有不少红色斑块,走近了才知道有多吓人,简直触目惊心。
工棚里一股腥味,这名学徒上身的水疱被挠破了不少,不停地往外渗着水液,眼睛一片血红,眼结膜充血严重,呼吸急促,脖子比裴元绍都粗了一截,应该是喉咙肿了,影响呼吸。
这是重度过敏,随时要寄的节奏。张梁急忙问他:“这位兄弟,你现在头痛不痛,有没有感觉发热?”
学徒点点头,喉咙里说话含糊不清,张梁顾不得他一脸的粘液,伸手摸上了他的额头,被他手接触的一瞬间,学徒的身子往后一退,但很快止住了。
烫,很烫,张梁估摸着至少39度打底。
“老裴,快去牵马,记得和大兄说一声,我去去就回!”张梁要马上回疫疠所找医师,学徒腿股上肯定还有溃烂处,骑马颠簸伤势会加重。“你在工棚稍作等候,我去曲阳城中请医师过来。”
学徒两眼通红,止不住的流泪,用力点点头。
裴元绍赶着马过来,两人翻身上马,飞奔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