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茶楼酒肆,关于王化贞案的议论渐渐平息,但某些深宅大院内的密谈却愈发频繁。
齐王府,书房。
世子李玏屏退左右,对着心腹门客,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与试探:“父王也太过谨慎了!王化贞自己行事不密,落了把柄,难道我们齐王府也要跟着缩手缩脚?那周明轩、陈望,不过是陛下养的两条恶犬,如今风头正盛,难道就任由他们撕咬?”
那门客捻着胡须,低声道:“世子慎言。陛下借王化贞一案,敲山震虎之意明显。此刻锋芒正盛,避其锐气方为上策。况且……王府名下那些田庄、矿脉,历年账目也未必全然经得起都察院那般细查。”
李玏冷哼一声:“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新政推行,断我等财路?清丈田亩,胥吏考选,哪一样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非也。”门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周明轩、陈望要推行新政,总要用人,总要做事。这用人、做事之中,可做的文章就多了。譬如那通惠县新上任的主事张诚,年轻气盛,根基浅薄,若能寻其错处,或施以恩惠……未必不能为我所用。即便不能,让他栽个跟头,也能挫一挫新政的锐气。”
李玏神色稍霁:“此事你去安排,务必隐秘。”
“世子放心。”
类似的谋划,在安远侯府等其他勋贵府邸中,也以不同的形式进行着。王化贞的倒台并未让旧势力伤筋动骨,只是让他们行事更加隐秘,将对抗从台前转向幕后,寻找着新政链条上每一个可能的薄弱环节。
都察院,陈望值房。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京西皇庄田亩管理的陈年旧档,眉头紧锁。这些皇庄名义上归属皇室,实际多由勋贵或得宠宦官代为管理,账目混乱,侵吞严重,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他知道,触碰这里,必然引来比王化贞案更强烈的反扑。
“大人,”一名负责巡查驿站的御史推门进来,面带忧色,“下官发现,近日通往西北的几条官道上,传递军情的塘马,时有延误。查验之下,并非驿卒怠惰,而是沿途部分驿站马匹莫名染病,或草料供应不及,像是……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陈望眼神一凛:“可查到源头?”
“还在查,但几个出问题的驿站,其驿丞或多或少都与与安远侯府有些关联。”
安远侯!陈望立刻联想到王化贞案中牵扯出的、那个掌管部分漕运的皇室宗亲!他们不敢明着对抗朝廷,竟在军情传递上做手脚?此风绝不可长!
“加派人手,严查此事!无论涉及谁,一查到底!同时,立刻行文兵部及沿途州县,启用备用驿道和驿马,确保西北军情畅通无阻!”陈望语气斩钉截铁。他意识到,对手的反扑已经开始了,而且更加阴险,直指帝国最敏感的神经——军务。
西北,风蚀隘外五十里,罗刹军大营。
统兵的罗刹将领瓦西里,看着沙盘上标注的靖西军新出现的“旋风炮”阵地,面色阴沉。几次试探性进攻,都在这种射速更快、更灵活的火炮面前吃了亏。
“大靖人的工匠,倒是有些本事。”他喃喃道,转向身旁一个裹在黑袍里的身影,“‘兀鹫’那边,准备好了吗?”
黑袍人发出沙哑的笑声:“将军放心,‘沙狐’已经就位。只等一场大风……”
瓦西里点头:“告诉‘沙狐’,这次,我要让赵昆的‘旋风’,变成一堆废铜烂铁!还有,那些会爆炸的铁壳雷,再多送一批过来。”
“如您所愿。”
京城,格物所。
墨衡对着新打造出来的、加粗了连杆和活塞的锅炉部件,眉头紧锁。阿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调试着压力阀门。
“师傅,按新图纸改的,密封用的是您说的那种混合油膏,应该能扛住更大压力了。”
墨衡没说话,亲自上前检查每一个接口,敲打铜壁倾听声音。良久,他才吐出一口气:“点火,试试。”
炉火燃起,水温逐渐升高,气压表的指针开始缓慢爬升。这一次,锅炉没有像往常那样发出令人不安的“滋滋”漏气声,活塞在更强的压力推动下,带动齿轮组发出了更沉闷有力的“哐当”声。
“压力……稳住了!”阿吉惊喜道。
墨衡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他盯着那往复运动的活塞,喃喃道:“力量是大了些,可这‘喘气’的毛病还没根除……节奏还是不对,不够连贯。得像心跳一样,一下,一下,不能乱……”
他拿起炭笔,又开始在墙上涂画,这次的目光,聚焦在了那控制蒸汽进出的“节奏”机关上。他知道,距离真正的“可用”,还差最关键的一步。